阿棣、阿橚走的时候,都没这么不放心父亲的身体。
阿棣怪父亲算计了母亲,心里对父亲有点儿小看法。
阿橚身上没担着戍边的重任,京师与开封之间生意往来频繁,他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宫中的最新消息,一旦父亲生病,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他才不管有没有圣旨,反正父亲也不会真的怪他。
沐英不同,就是京师出现再严重的事儿,他也只能守在云南,无旨不得回京。
沐英临走时没忘让干娘也保重身体,同时让自己的夫人耿氏进宫去看了阿楹。
子薰不见阿楹,算不上宫闱秘闻,因为这个消息是公开的,人人皆知。
四十多岁的成年人跟自己刚生的孩子置气,这叫怎么回事儿?
很多人想劝,都被上位拦了回去。
子薰的任性妄为是他宠出来的,他得兜着。
他给众人的说法是,子薰病得很重,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阿棣此次回京带走了一个人,北元枢密院知院张玉,他是观童的至交好友。
观童现在直接跟阿棣书信往来。
当然两人说的都是私事,公事要跟朝廷官员说,这个分寸,阿棣心里有数。
观童尚未真正归附,谈不上有什么公事。
对于观童的想法,子薰大概能猜出一部分。
对于纳哈出部众的战斗力,观童不抱多大希望,他在为纳哈出谋后路。
万一将来刀兵相见,求情时也好有个说辞。
而阿棣,他想收服观童及其部众。
观童现在的身份是全国公,麾下部众数万。
阿棣的野心跟他父亲一样,可惜他不是太子。
北平的店铺越开越多,这个子薰是知道的。
知道得越多越担心,店铺意味着眼线,意味着物资进出渠道,意味着消息来源,意味着拉拢结交中底层官员和将领的一种方式。
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子薰索性让蒙雪把所有的生意跟北平、开封切割得一干二净。
再无任何生意往来,省得被人盯上,抓住把柄,在上位面前参上一本。
图谋不轨这个罪状,不需要太多的真凭实据,皇上疑心一动,说你有你便有。
即便皇上不生疑,也难保太子不会多想。
子薰在焦虑不安之中,收到了阿棣病重的消息。
在瞬间的失神中,茶杯掉到地上,响起清脆的碎裂声,茶水洒一地,浸湿了裙角。
宫女进来收拾,蒙雪陪子薰换了身衣服。
“阿棣怎么会病重,上次回京时还好好的“,子薰想去问上位,可是有户部官员在乾清宫,正在商议核查田亩之事。
户部官员一走,上位就去王美人的宫里陪阿楹。
等子薰赶来时,他已经走远。
他每天都去见阿楹,孩子缺失的母爱,他以父爱填充满。
他算计子薰的结果,他自己担着。
他是有怨气的,怨子薰不管孩子。
可是子薰的身子确实虚弱了很多,不仅畏寒怕冷,还添了许多白发。
他舍不得责备,只能自己承受一切。
上位这是存心的,想谈阿棣的病情,就得见阿楹。
他又这样,算计好了一切,硬塞到人手里。
子薰呆呆地站在原地,被蒙雪的叫声拉回了现实。
”娘娘,要不要去王美人那儿?“蒙雪仔细观察着子薰的脸色,担心她会晕倒。
”不用,在这里等“,子薰神魂不安地回到昭仁殿。
上位想躲子薰,有的是法子。
他不是在惩罚,他想让子薰明白,阿楹需要她。
子薰久久地站在王美人宫外,不敢进去,她从想过面对阿楹,面对上位的怒气和算计。
上位的精确谋划,让每一次的爱,都不堪回首。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小不点儿突然跑到了宫门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子薰。
他的长相,融合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五官恰到好处地融合为一体,犹如天上降落的仙童一般,超凡脱俗,不惹尘埃。
追过来的王美人跪在地上,”碽妃娘娘“。
满肚子的话不知如何说,子薰向小不点儿伸出手,小不点儿回头看向王美人。
王美人微笑着轻声道:”阿楹,快跟娘娘去吧“。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放到子薰手里,秋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信任和依赖。
心蓦然一动,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子薰拉起小手,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父——皇“,小手忽然抽出,小小的身子快步跑向前面蹲下身展开双臂等他的青衫男子。
把阿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朝着子薰缓步走来,脸上洋溢着温情的笑,”放心吧,咱让戴思恭去了北平,阿棣不会有事“。
他把阿楹放到子薰怀里,”阿楹,这是你娘,叫娘亲“。
”娘——清”,阿楹搂上子薰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又叫了一声,“娘清”。
“是娘亲”,子薰纠正道。
“娘——亲”,阿楹的小脑袋地在子薰的脖颈亲昵地蹭来蹭去,“娘——亲”。
许是风大,迷了眼睛,晶莹的泪水从上位眼角滑落。
阿楹扭动着身子扑向父皇,伸出沾着口水的小胖手为父皇揩泪。
上位把阿楹,连同子薰紧紧地抱在怀里,“把阿楹接回长乐宫吧”。
“好”,子薰心已动,无法再把小不点放在别处。
因为阿楹回来,长乐宫突然热闹起来。
妙锦和阿楹,两个小人,追逐嬉闹,玩得不亦乐乎。
阿楹是个跟屁虫,跟在妙锦后面乐颠颠地跑,“姐姐,姐姐”。
上位陪着子薰坐在一旁,相视而笑。
十天后,阿棣病症减轻的消息传回京师。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归原处,子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脑中一片空白,差点儿昏倒。
她这副身子骨,已然经受不住打击。
上位开始调兵遣将,准备进军辽东。
子薰和阿棣都给纳哈出写了劝降信,但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纳哈出在观望,观童在设法劝说。
上位已经不想再等,不降就打,没得商量。
上位发下狠话,“俘虏和降将可不是一个待遇,你让他考虑清楚。他若是执意抵抗,咱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