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寨离和州不远,在巢湖采石矶附近,是金花小姐的地盘,寨主也是个女的,人称“云寨主”。
有一次,子薰去蛮子海牙那儿,经过一个关卡,蛮子海牙的部将孟恩在排查过往行人,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被拦住盘问,她三十多岁,中等个儿,脸上像是有些湿疹,一双大眼睛温柔和善,倍觉可亲。
女人带娃不易,子薰心生恻隐,跟孟恩说是自己的朋友,孟恩便挥手放行了。
这个女人正是云寨主。
这一带河网密布,水路纵横交错,子薰想买两条大船藏起来备用,买船时正巧碰见云寨主,帮了大忙。
这样一来二往,两人竟成了朋友,在子薰看来,她比蛮子海牙要可信得多。
“老大,云寨主跟金花小姐一样,也是彭老祖的徒弟”,石头说。
在苍茫的水面上,子薰害怕极了,根本没听清石头在说什么。
一望无际的湖水,对于一个旱鸭子而言,意味着无处不在的凶险。
尽管石头驾驶小船十分平稳,但子薰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全都吐了出来,昨晚的羊肉白吃了。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大云搂住子薰,给她披上一件棉衣。
云寨主不在寨子里,去了大当家那儿,子薰被安排在了客房。
最初,由于极度不适应水上生活,子薰每天清醒的时间很少,吃饭、呕吐、睡觉、看病吃药,然后接着吃饭、呕吐、睡觉。
大概一个月后,子薰逐渐适应了些,不再那么痛苦。
云水寨属于彭祖水寨的一部分,大约五六百人,子薰没让兄弟们跟过来,如果全都过来,难免让云寨主起疑,再者说云寨主也要听从彭祖水寨大当家李扒头的调遣。
自从金花小姐战死后,李扒头便成了彭祖水寨的大当家。
这个李扒头,大名是李普胜,属于“普”字辈,是彭老祖彭莹玉的嫡系弟子。
好像、也许、大概、可能,云寨主与李扒头关系不一般,当然,这是子薰瞎猜的。
绝大部分兄弟留在了和州,经营铺子,种地,还有百十来号人去了蛮子海牙那儿。
“石头,攻占和州城的人是不是郭子兴的兵马?是不是朱元璋?”,子薰实在不想一直生活在水上。
石头摇摇头,“好像不是,领头儿的听说姓张”。
哎,那就只能先在水上将就一段时间了,子薰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竟然将就了一年。
李扒头与庐州左君弼素来不和,彭莹玉战死后不久,左君弼与蛮子海牙暗中联手,对其围堵,云水寨粮草缺乏,不仅断粮,而且断盐,没有盐的日子,生活都失去了味道,子薰原本极爱吃鱼,后来看见鱼就想吐。
夏天到了,子薰练就了一项绝技,竹竿插鱼,一插一个准,晚上把鱼收拾干净,准备晒鱼干。
看着亲手制作的食物,成就感爆棚,子薰乐此不疲,逐渐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
这天上午醒来,突然发现寨子里空无一人,怎么回事?“石头,石头”,子薰大叫。
石头闻声跑出来,“人呢?”子薰问。
“走了“,石头望向子薰,“他们夜里走的,老大,要不我们也走?“
说得轻巧,去哪儿呢?只剩下子薰和十几个兄弟,守这个寨主也守不住,进退两难,要不把和州的兄弟们都召集过来?
云寨主去哪儿了?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
正当子薰发愁的时候,娜娅、大壮等人来了,从蛮子海牙那儿来。
“小姐,出事了”,娜娅说。
子薰一愣,这是娜娅第一次尊称自己为小姐。
“什么事?”子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祸不单行,肯定不是好消息,越是这样,越不能慌,慌乱只会雪上加霜。
“朱元璋率兵攻下了太平路,大人被捉了”,娜娅说着哭出了声。
纳哈出被捉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再也没人给钱给粮食。
“那我们回太平路”,子薰冷声道。
“小姐,你愿意回去?”娜娅眼泪汪汪地看着子薰。
我回去也不顶个屁用,子薰心中倍感无奈。别说这点儿人,就是再多上十倍、百倍,也不是朱元璋的对手,去太平路是给大伙找个出路,也是见一见素未谋面的兄长,设法施救。
”中丞大人说护送咱们过去“,大壮说。
中丞大人是指蛮子海牙,他的官职是南台御史中丞。
”等一下“,大云突然站出来朗声道,”回去之前得先说好了,小姐是以什么身份回去“。
什么身份?当然是纳哈出亲妹妹的身份,要不然怎么救人?反正在朱元璋那儿,元朝皇帝的话也不管用,子薰心想。
“大云,你什么意思?”娜娅眼中一丝寒光瞬间闪过。
子薰走到娜娅面前,笑着扶她坐下,“听大云说完”。
“不能以卓玛小姐的身份回去,免得被人利用,娜娅小姐仍是卓玛小姐,子薰小姐是娜娅小姐的替身”,大云义正词严。
子薰快速扫视众人,大壮、石头和众兄弟们纷纷点头,只有娜娅和塔拉尚在迟疑。
“这事儿不急,明天回去,再想一晚上”,子薰道,她心中有些疑问,得向大云了解清楚。
夜里,子薰叫醒大云,“大云,你有事瞒着我”。
“小姐”,大云点点头,泪流满面。
“为什么皇上非让我进宫?父亲完全可以收养一个女儿,送进宫去?为什么非得是我?“子薰问。
“小姐满月时,一个疯和尚跑来看相,说小姐‘当生天子’,这话被人听了去,传到了宫里”,大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生怕被人听去。
当生天子,这话也能信,子薰觉得好笑。
因为一句疯话影响一个女子一生的命运,这事儿是不能到处宣扬。
也罢,就以娜娅替身的身份回去,子薰主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