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盟的人看着观今和司德厮斗,两人身上都见了血,无一不紧张地等着观今反杀司德。
明台山的师徒一边流泪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司德,期望这个无恶不作的玄师落个惨败。
宗喻白看着大强突然出现,但很奇怪的是,大强身上任何杀戮之意都没有,她最后只笃定道:“这孟小友的役鬼怕是有个鬼王的实力了。”
鬼王才能撕开黑暗虚空的通道,那里如宇宙中的黑洞,可以吞噬任何,包括黑暗自己本身。
万刃峰看见入了观今结界的司德就像任人摆布的鱼,服气笑道:“华国又多了一名元婴修为的大宗师。”
说罢,他双手背在身后,也开始赶人了:“孟玄师没有杀司德,肯定是要把人送到玄盟来,我得尽快肃清所有司德的内应,好好招待一下这位鼎鼎大名的司玄师。”
“接下来,孟玄师要处理私事了,没啥好看的了。走走走,都走,没事做的人跟我一起做事。”
宗喻白慢慢站起身,也跟着万刃峰出了办公室的门:“那我也在玄盟等小星星回来。”
两位僧人跟随其后。
明台山两位玄师把脸上的泪水抹干,边走边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这边观今出手震断了司德四肢筋脉。
身材高大的役鬼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观今侧首问道:“你怎么来了?”
大强见观今面上神情淡漠,眼底有点淡淡的悲伤,再者,他看到了周遂的尸身,他垂眸答非所问道:“他俩过不来,只有我实力够。”
观今走到川乱身边。
川乱鱼尾上大强剜下的伤口也刚刚愈合。
观今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在昏迷的川乱,右手手心向上,殷红的匕首又出现了,她脚边的鱼人感受到空气属于绯鸢笔那抹特殊的气息,川乱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观今面无表情地说道:“行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人已经清算得差不多了,现在也轮到你了。”
川乱睁开眼,满眼怨恨地看着观今。
观今手里的匕首不断翻腾着似血的光芒,更像是一条毒蛇不断吐着赤红的蛇信。
他咬着牙恨不得将观今生吞活剥,他胸中的怒火越燃越烈。
下一秒,川乱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他的身体无力地倒向后方,那恨意中夹杂着些许的意外,成了他留在这世间最后的情绪。
观今随手就割断了川乱的喉咙,红色的刀刃飞快地挖出了鱼人的肺和心脏。
碧血喷涌而出,沿着川乱的锁骨往下滑落。
“你不是但求一死吗?我如你所愿。”
鱼人双眼看着天花板,呼吸变得极浅,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观今伸手摄出了川乱的魂魄,将他禁锢在半空中,当着他的面用匕首迅速剔去血肉,看得川乱发指眦裂。
观今瞥见他的表情,轻描淡写道:“没让你受这剔骨之刑已经是我善心大发了。”
等鱼人的血肉尽除,地上只留下一副晶莹剔透的鱼人骨头,骨头关节处还流转着莹润的光芒。
埃布尔慢慢走过来,眼含期冀地看着这副鱼人骨。
观今指着鱼尾处,对他说道:“这里你无需担心和疑虑,我有秘法可以将之构筑成另外一条健康的腿,届时你来华国寻我便是。”
埃布尔自然是满心欢喜,他真诚地致谢:“多谢你,孟。”
观今将鱼骨收入了小洞天里,再顺手一招,川乱的魂魄被拉至她身前。
川乱魂魄并不是鱼人的形态,面容也比他此时的外表要年轻稚嫩太多,看来诅咒将他永远定格在几千年前,所以他的肉身也青春常驻。
川乱瞪着观今,不知道观今为什么要摄他的魂魄出来,是因为也恨到要将他挫骨扬灰,灰飞烟灭吗?
观今看出他的疑惑,答道:“自然是要和你签订役鬼契约。”
川乱怒目:“你做梦!”
观今笑道:“由不得你!”
她左手擒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放到川乱面前,好整以暇地问道:“签吗?”
川乱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那枚珠子,眼眶一热,一滴泛着金光的眼泪滴落下来。
那是姒雾的灵魂碎片,是脱离于紫光的纯净碎片。
川乱现在是心悦诚服:“我签,永生永世侍奉你为主。”
随后他又别开脸忸怩不安道:“还有,谢谢你。”
最下等的役鬼契成。
川乱毫不在意,他如获至宝般将那枚珠子放进了自己的心口里,让姒雾的碎片替代了自己的心脏。
这边观今用琉璃瓶接住了那滴珍贵的人鱼之泪,心下稍安。
观今站起身环顾这一地的尸横遍地,吩咐道:“川乱去把门打开。”
川乱敛眉道:“是,大人。”
观今蹲下身去将周遂清瘦的身子抱了起来。
周遂的双臂无力地往下耷拉,整个人也全往下坠,衬得观今纤细的身影尤其瘦小和孤寂。
密室仍灯火通明,壁上的鲛人灯孜孜不息地燃烧着,观今踏过一地的鲜血往门外走去,她轻柔眷念的声音飘了过来:“我们约好的,要一起吃明早的早饭。”
余偏星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呼唤道:“观今!”
观今脚下略顿,但什么都没说,她抱着周遂的尸身继续往前走。
余偏星心头钝痛酸涩,他捂着肋间借李思臻的力气勉强站起身,想去追观今。
但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大强放下阻拦的手臂,恭敬客气道:“余道医,大人留我善后,有什么要求和我说即可。”
余偏星想说些什么,李思臻后面使劲扯了下他的袖子,余偏星沉默片刻,惨白着脸说道:“我现在没什么事情了。”
见大强走开,李思臻劝道:“周长老去了,孟玄师本就心情不好,你别去捣乱了。”
余偏星本想说,他们可是至交好友,但下午他站在友情和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了观今。
他垂眸试图将这些在他心头勾结缠绕的情绪理清,但最后只化作一声极重的叹息。
·
成冰厦的生魂在司德的炼器室找到了,但他的躯干被观今毁得几乎不能用,成家那边一直在等来源安全的新鲜躯体。
余偏星回国后隐居雾城养病,久不入世,守拙宫道宫弟子越发低调。
司德被关押在玄盟监狱的最深处,只有玄盟最高领导层有通行权。
她的法器以及炼器室被玄盟和华国官方认定的实验室共同接手,能被普通人使用的法器或许在未来会由官方层层筛选后面世。
…
自此,华国玄盟和各山门的势力又完成了一轮新的洗牌。
八个月后。
又是一年春,冬去春来,再过半个月就快过年了,古玩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即便近段时间下雨不断,被这雨洗过的街道上有不少积水,但不影响人们携手共游这愉悦的心情。
今日,观今正在熬汤,整个小院都弥漫着一种奇怪又携异香的气味,让人有些飘飘欲仙又被苦涩阴暗的后调从天际拉了下来。
“大人,刚收到明台山和海城袁家的年货。”曹子栀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漠高中少女的模样,她轻敲观今工作间的房门,说道:“另外,庚舆院的霍掌门又来了。”
观今噢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不见,让川乱把门口的阵法加强。”
曹子栀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转身下楼去了。
庚舆院的霍掌门几乎每月都来两次,只为要回周遂的尸身好入土为安。
他来的第一次就被观今打了出去,观今居高临下地扔出霍志君的剑,嘲讽道:
“我是周家妇,周遂的后事只我有资格安排,你一个同门师弟,以往拿我亡夫当工具人遣用也就罢了,如今我不想再让你用他的尸身成全自己的后悔之心。”
周临也来了几趟,但他尊重观今的安排,他只说需要用到周家的尽管吩咐。
而这世间知道观今把周遂的尸身藏在哪里,唯有一手之数。
这大半年,观今俨然成为华中南的一方巨擘,店里各种产品享誉全球,为华国文化输出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她现在随心情才开直播,但更多人是上门求购她的孟家真传——孟婆汤。
据说她是史上熬汤最难喝的一任孟婆。
据说好不容易买到汤的人,都是端着大盆才敢饮用这孟玄师的茶饮,万一太难喝不小心吐掉了还能……只为了不浪费这千金难求的汤水。
据说隋城的古玩街都快变成中医一条街了,因为中医给你扎一针让你暂时丧失味觉好饮下那一碗孟氏真传。
这孟婆汤共有五种。
观今在去倏迷国前只领悟了最浅显的那两种:增强体质、减肥美白。
最终极的奥义,竟是能医死人,肉白骨,领悟的前置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所以孟氏的传承,很多孟氏女都终身止步于第三层:解百毒。
孟婆汤的终极需要:真挚的友谊、忠诚之情、爱自己胜过爱别人、至死不渝的爱情。
真挚的友谊,这里的友谊更在古时伯牙和钟子期知音之上,是能够交互生死的友谊。
密室里雾国驱魔猎人佐拉和维尔拉正正应验了这生死之交。
式神为利安应战,器灵为司德而战,大强为护观今而战,恰巧也应了这忠诚之情。
埃布尔由于童年创伤,分离出来第二人格西维亚,埃布尔爱上了西维亚,用秘法将西维亚割舍分离出来,放进傀儡里,他爱上了自己,胜过爱这世间任何人。
姒雾为了川乱以轮回为代价,诅咒了川乱永生不灭,让他活着出了荒岛。
而最终成孟婆汤最难的东西就是得到非人类的一滴真心后悔、真心爱人的眼泪。
观今全了川乱但求一死的愿望,挤压光团时刻意分离出了姒雾的灵魂碎片,只求川乱的那一滴珍贵的泪水。
观今回忆着这些,手里洋洋洒洒地扔了一些晒干的药草到跟前的这一锅五彩斑斓的黑汤里。
曹子栀又来敲门:“大人,有位埃布尔先生访客到店,说是应之前的半年之约。”
观今手里动作不停,答道:“直接将人领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埃布尔推开了工作室的房门,他有些拘谨,先是被这汤的味道冲得打了几次喷嚏,才不好意思笑道:“孟,我应约而来。”
观今闻言拉开身后的长橱柜。
橱柜里躺着个身材娇小的亚麻色长发女人,五官中依稀有之前西维亚的风采,更多是中和了川乱的华裔气质。
川乱的鱼人骨已经被她用那套来自闫诺伊后家的骨族秘法,炼制成了身量合适的女人骨架。
她再去宗喻白提供的人脉里,跟几个隐世的傀儡大师学习了如何填充血肉和调整细节。
埃布尔伸手去按压了这女人皮囊的肌肤,手下触感十分细腻,他探身去看这皮囊脸庞的细节,那皮肤光滑得如剥了壳的鸡蛋,还透着血气十足的健康红晕。
他激动地红了眼眶:“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期!非常感谢你,孟!我真的激动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的心情。”
随即他又解释道:“西维亚现在没有双臂,她很少出门,晚点我带她过来试穿。”
观今微笑地看着喜极而泣的埃布尔点头道:“你满意那就是万事大吉,只是西维亚得留在我这里至少一个月,我需要教授她一些秘法让她适应。”
埃布尔当即就同意了,最后他欲言又止道:“你的丈夫他……”
当时观今和利安聊的那些关于灵体的内容,埃布尔听得一知半解,只能猜到观今可能另有打算。
观今这半年听到很多人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但她都是没有任何回应,但此时她被埃布尔欣喜感染,竟破天荒地开口答道:“万事俱备,就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埃布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观今目送埃布尔出去,她弯腰调试好这汤的火候后才直起身。
“藏风涣”在不同的前置条件下要么逢凶化吉,要么吉象变大凶。
观今也终于明白她那卦“藏风涣”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观今轻轻喟叹一声,想起了这一卦狂风之下的绿意,这卦也可以置死地而后生。
她事先将寸金的龟壳塞进了周遂的身体本是想自顾不暇时,龟壳能抵挡致命一击。
之后蔡阿嬷的偷袭让周遂身死,寸金却护住了周遂的元神。
这半年,观今将周遂的元神放入自己体内蕴养。
从西维亚身上得到的灵感,观今专程拜访了闫诺伊,去求得那神秘大能详细讲授那青聆大陆秘法中关于炼骨炼体的章节。
再将周遂的身体放在了子山。
她回国后用兰彻斯特的财力和黑科技开采了子山的灵脉,而灵脉附近灵气是最最丰富,简直是玄师休养生息的梦中情地。
聚齐天时地利,观今用学得的骨族秘技将周遂那千疮百孔的躯体当成了材料锻造,才慢慢修补好。
修补得差不多了,观今再将周遂的元神放回,时不时灌点观今牌孟家大浓汤。
观今站直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抬头看着墙上的日历,腊月初十,她呆愣了会,才后知后觉道:“快过年了呢。”
随后她瞅着手边的这锅汤,自言自语道:“上次他们说喝起来有点像红烧肉加藿香正气水加强版。”
观今伸手摸向桌上的陶罐,强行挽尊,自强不息道:“这次不如我再加点蔗糖吧!”
旁边有只长臂伸了过来按住她的小手,这人轻轻皱眉无奈道:“这是盐,不是白糖。”
观今怔愣地看着按在自己小手上的大掌,再顺着那人的手臂缓缓看向来人,一时竟忘记了说话。
那人仍是一副清风朗月的风姿,那熟悉的清冷眉眼此时十分的柔和,双眸如潭中水月温润地看着自己。
周遂长臂一勾,将观今紧紧地圈在自己怀里,鼻尖全是属于观今那独有的温暖馨香,他指尖微颤捧住了心上人的小脸,虔诚地吻住了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久等了。”
“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了。”
周遂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