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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一起睡?”姜雪道,“我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你不如好好想想?”

卢琼双露出狡猾的神情,大眼珠子滴溜溜来回转了几圈,道:

“那我去同驸马说,把表姐借我一晚!”

姜雪摇摇头,道:“要不要我把此话告诉舅母?”

卢琼双抓起她的手直摇,低声道:“表姐,就让我留下吧,我实在不想回府,太拘束了。我才回来几日,阿娘就给我找了好几个嬷嬷先生,又是要学女红,又是要学规矩,还有什么焚香插花点茶习字作画——”

她低低哀嚎一声:“我会疯的。”

见姜雪无动于衷,她转而求救般地看向姜钰。

姜钰道:“若我是你表姐,我现在便命人拿绳子把你捆了丢回相府。”

卢琼双松手坐在椅子上,抱着扶手不肯撒手。

“求求你了,表姐。”

姜雪见她无赖的模样,又无奈又好笑。

“你要住下便住下吧,我晚些时候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让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你且先去歇着吧。”

卢琼双嬉笑着点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给了姜雪一个大大的熊抱。

她长长马尾垂下,落在姜雪肩膀处,姜雪嗅到一抹幽幽的暗香,道:

“你擦的是什么头油?味道还不错。”

卢琼双站直,捧着自己的头发闻了闻,道:“师父给我的,这是东海那边一种独有的树油制成的,表姐喜欢,我改日取一瓶给你。”

“不用了,我这边胭脂水粉一大堆,你自留着用吧。”姜雪笑着推推她。

“香露,去把东边那间厢房给表小姐收拾出来。”

香露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卢琼双道:“那我可在这院子里头逛逛吗?”

她看得出来姜雪姜钰有话要说,索性识相些走开。

“去吧,也别绕得太远,就在这后院中走走。晚些时候收拾好了,我再让人去找你。”姜雪道。

“好嘞!”

卢琼双爽快答应,大步流星地离开。

姜雪见她走了,轻声对晓春吩咐道:“去把门关上。”

姜钰挑眉:“不是说要沐浴吗?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姜雪开口拦道:“皇兄且慢。”

“适才琼双那丫头在,我只能想着改日再与皇兄详谈。如今她既不在,皇兄不若与我说说,吏部是怎么回事?”

姜钰道:“原先我向父皇陈明留京的决定,父皇道既留下来也该有个正经差事,正好能帮他分担些。”

“父皇要给皇兄实权,并不奇怪,但皇兄初涉朝政,不该缓缓图之?兵部总管军政,皇兄熟悉北境军务自能胜任。但吏部司掌文官选考任用,皇兄并不清楚朝中局面,利益冲突千丝万缕,牵一发动全身,这一时之间——”

姜钰出声安慰道:“你说的这些,父皇与我都考虑过。”

他缓缓道:“其实掌管吏部之事,是外祖父提出的。”

“我向父皇提出留京时,外祖父也在保和殿。父皇起初与我商议,先由兵部之事管起,一来军务我比较熟练,二来朝廷多年不曾兴兵,兵部多是冗杂之务,父皇希望我去整改,也能以此立威。”

“我同父皇想的基本一致,但临拟旨时,外祖父却进言,让父皇把吏部一并交给我。”

“外祖父可有说是什么缘由?”姜雪疑惑。

“外祖父说,朝政局面复杂不假,但我早晚也要接手。我久不在朝,朝中诸臣,人心向背非一日可知。还不若早些接手,收服人心。”

“他想让你趁此时机,从吏部开始切入朝堂?”

“是,兵部毕竟只对军政负责,冀国多年未有战乱,是以兵部在朝中地位并不高。外祖父言,若要得人心,必须从六部之中挑一个最能与臣属打交道的。”

“可此时接掌吏部操之过急,其中利害得失并不能量。外祖父为何......”

“因为外祖父的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姜钰意味深长地看着姜雪。

“他说,即便初时我力不能及,有他在,亦能帮衬其中。”

“帮衬?”姜雪担忧道,“外祖父虽是忠直之臣,但若事事亲力亲为,未免......”

她看着姜钰,并不敢将话说出口。

未免显得皇家对他倚仗太过。

姜雪道:“未免太过劳累了,外祖父毕竟已经年迈。”

姜钰叹了口气,道:“要怪只怪我少年时太过放纵,全然不肯在朝政上用心,万事只等着大皇兄去承担。”

“但此番我定会努力挑起担子,”他宽慰姜雪,道:“不会太久,我定能独当一面,为父皇分忧。”

姜雪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姜钰道:“况且若能接掌吏部,对于探查顾霖坛之事也方便许多。历年来的官员调度、任免卷宗,都在吏部。”

“可顾霖坛是一路考选上来的,主管科考的是礼部,乡试录、会试录乃至登科录全由礼部保管封存,若皇兄要查,只怕吏部无甚助力。”

“你忘了,过几日迎接使臣一事,父皇也是交了我去协办的。”

姜钰笑道:“接管兵、吏二部的诏书还未下,眼下最忙便是迎使一事。我这几日多在礼部待着,找机会翻看这些卷宗册录不是难事。”

“待我找到当日为他作保的地方官员,以及编纂册录的观政衙门,再从吏部去查,行事也能更便宜些。”

姜雪沉默。

虽然父皇并非多疑之君,慈爱尤甚,是以皇兄回京,父皇能放手让他去接手政务,毫无忌惮之意。

但姜钰一下子接过这许多担子,她还是有些担心。

姜雪看着姜钰的脸,他并不似大皇兄那般,大皇兄能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朝局之中,人心所向,靠的不仅仅是他的秉节持重,也不仅仅是凭着他一颗君子之心。

更是因为他不仅能观人入微,更能揣摩人心,进退有度。

于臣子,他能恩威并施,驾驭得宜。于天子,他能既全父子之情,又全君臣之礼。

姜钰虽然智计不在其下,但到底小时候在姜辰羽翼之下,被庇护太过,而察人心、用人性——以他多年不羁外放的性子,一时很难做到。

姜雪知道,父皇身体康健,是以姜钰现在虽只是将封镇王,但往后定是封太子、袭帝位的,这些事情他早晚都要做到。

但一时都加诸到他身上,她又担心他有心无力,乱中出错。

若他无力为之,必要寻找助力,而这倚靠——唯有外祖父。

姜雪并非疑心自己的外祖父。

但不知为何,她总有些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