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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带进阵阵凉风,屋外有闷雷阵阵。

九月的天了,白日里虽然闷热,夜里却已经开始转凉,眼瞅着像是要下场大雨。

姜雪脱去了祎衣,被这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顾霖坛走进房内,见她只着翟衣,有些疑惑。

走近看她,只见她额角却被汗水打湿,看起来很是闷热。

而眼下又见她打起冷战,便去取了外袍为她披上。

“公主可是觉得房中闷热?已近初秋,汗了也不可骤然衣着单薄。”

说着,他便伸手去探她额角。

姜雪本能躲开,又怕暴露自己的慌乱,赶紧接话道:“不该让驸马见我如此狼狈,本宫适才嫌热,有些出汗,现下吹到冷风却有些头晕,容我先沐浴吧,浸浸热汤,去些寒气,也好梳洗利落。”

顾霖坛点头称好,朝门口大声道,“传汤,侍浴。”

隔着屏风,姜雪浸在热水中,水气氤氲,她阖目坐着,努力压下还未平复的心绪。

屏风那头顾霖坛声音传来,“听闻月初胶东有位名医入京巡诊,今夜见公主多番不适,我叫了黄福去请他来,明早为你请脉诊治。”

姜雪扬起一抹讥笑,为我诊治?怕是为了那三岁高烧的“川儿”吧!

她转念一想,也好,你找个由头请了他来,我才有办法寻摸那对母子被你藏在何处!

“多谢驸马费心。对了,适才驸马去见的贵客,可已安排妥当?”

顾霖坛眸子微沉,道:“原是河东家中旧识,他今科也考上了,即将来京赴任,此来一是来贺你我新婚之喜,二是告知我母亲近况。我已为他安排了住处,公主无需劳心。”

姜雪眼中讥诮之意更显,连理由都编得如此详细,若不是那梦,她只怕会尽信。眼下,却也只能装作不知,应付过去。

“好,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驸马可以尽管开口。驸马,今夜本宫实在不适,驸马先歇着吧。待沐浴好后本宫自行休息便可。”

顾霖坛有些疑虑,新婚之夜,她竟不与自己周全礼数?

虽说新妇难免羞赧,但她却让自己先睡,似乎是不想同房。

“驸马不是说为我请了名医?眼下夜也已深,待明日名医看过,本宫身体无恙,再全了礼数吧。”

用了身体不适这样的理由,顾霖坛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称是。

姜雪沐浴之后,并未与他同床而眠,而是在房间另一侧的小榻上和衣而睡。

这一夜很是漫长,二人各是心怀鬼胎,一夜无眠。

姜雪躺在榻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心里一直在捋清梦中之事。

她嫁与顾霖坛,其实是皇帝下旨赐婚,她此前不认得顾霖坛。

只在宫中听闻,今科状元文采卓然,不仅有逸群之才,人更是生得一副好面孔,风神俊逸,堪堪是位玉面郎君。

皇帝在殿试后对此人才思见地很是满意,多有赏识之意。

既然父皇喜欢——于是她颇使了些手段,让人传出她心中有仰慕之情,让父皇母后得知,这才赐旨完婚。

她是死过一回心的人,皇帝此旨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明白。父皇母后为了她好,不愿她为情自苦,千挑万选想给女儿选最好的郎婿,也希望此人能平她心结,与她恩爱到老。

嫁之前,她也有过那么些许的期待,毕竟日日听在耳中的皆是旁人的艳羡,叫她如何不心生向往?

她也想过,她是帝国公主,要嫁肯定是嫁得最好的那个人,无论过往如何,父皇母后挑的肯定是最好的郎婿。

她也愿如寻常女子一样恪守礼德,日后与他举案齐眉,濡沫白首。

她于感情一事,其实不是非谁不可。

从前她也曾真心倾许,一腔情意原以为能换来情深如许的好结局。

结果却害人害己。

姜雪眼角静静流下一行泪水,她很快抬手拭去。

往事既已成往事,便不该再频频回首。

身为公主,要全一门好婚事并不是难事。

她只知道她得到的,一定会是世间最好的,衬得起皇家颜面,衬得起她公主身份。

然而今夜,这个血淋淋的预兆之梦,这种耻辱的真相,无时无刻不在敲打她的自尊,击碎她的期许与骄傲。

然而震怒再过,如今她稍稍能得知顾霖坛此人之狠辣,便必得想办法与之周旋。

她不能这样枉死,也不能被折辱至此。

今日此人给她、给皇家的耻辱,他日,她必定百倍报之。

眼下既知道此人虚情假意,居心叵测,她便绝对不会当自己真是他的新妇。

要想办法缓住他,查清楚那对母子的所在,探清楚他甘冒欺君之罪也要娶她进门的原因——只是当代陈世美那么简单吗?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若真是为了荣华富贵,梦里他不至于杀了她也要瞒下此事。

姜雪心想,以顾霖坛的才华心机,只怕不仅是此。

这头姜雪辗转难眠,那头的顾霖坛也满腹心思。

他细细将近日事情想了又想,想找出自己有何处让姜雪察觉到异常的可能。

是素溪母子?

自己上京之时就没有携带他们一同上京,是另外寻了时机找人将他们从江东接来,安排的住处也离顾府甚远。

见过他们的人,此前除了母亲与黄福,不会再有他人。

而早前受他吩咐往那边送过物件的几个,也是被他捏了死契的奴仆。

其中一个偶然在府中提起他们母子,便被他下令打死,其他人万万不敢多嘴一句。

今夜素溪突然来府,他的理由也找得很好,想来公主并不可能知晓。

思来想去,应是自己多虑,把小女儿家新婚的局促紧张小题大作了。

他这些年多番安排与筹谋,不让素溪身份暴露,谎称自己孑然一身未曾娶妻,即使有负他们母子,可他也不得不这样做。

至于公主,姜雪,他嘲讽地扯出一抹笑,只要她人在府中,只要她名义上是自己的妻子——

那他要办的事情,会顺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