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苏谨带着门下学生等候会试放榜的时候,泉州城却出了一件‘怪事’。
有人匿名举报,慎海卫千户孙威于休沐日,带着手下在永宁城外酒肆饮酒狂欢,醉酒与人发生争执。
双方发生口角之后,继而大打出手。
争斗之下,失手殴死对方十余人,而后迅速被永宁镇守朱允熞拿获。
军中卫所士卒酒后与人斗殴,在大明并非稀少,地方经常出现此类案件。
一般此类案件都会交由地方军队审问,直接处理,最后层层上报至五军都督府。
朱允熞拿获孙威等人后,本准备问明案由后,照章处置。
但不知是谁,将此案又匿名举报至泉州府衙。
慎海卫虽在五军都督府治下,但实际就是在那挂个名。
谁都知道慎海卫是大明皇帝的未婚孙女婿,苏谨的私人卫队。
和其他藩王的亲卫一样,没有皇帝的旨意,五军都督府很难直接插手处置此类案件。
除非老朱点头。
本来呢,这种案件要说处理也好处理。
最好的办法就是联系受害者家属,只要通过银钱补偿,一般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谨虽然不至于以权压人,但谁都知道他有钱啊。
但谁也没想到,此事层层上报之后,交至苏根生手上后,却直接判了。
孙威、周方小(二麻子)、钱大虎(六忽悠)等案首,直接处斩!
其余三十余从犯,皆剥除军籍,流放岭南!
本来此案可以低调处置,但苏根生坚持将孙威等人推至菜市口处斩。
验明正身后,一刀枭首!
从案发,到处置,仅仅十三天。
这案子处理的太快了,快到就像专门做给人看的。
但血淋淋的脑瓜子,可是实打实的在泉州百姓面前滚了一地,谁也不能说他造假。
而慎海卫,则迅速被莫远暂时接管。
就在他接管慎海卫不久,有士兵开始陆陆续续的转职民户,空缺的名额又很快被大量填充。
消息报至老朱手里时,老朱明显一愣。
他皱着眉凝神思索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将苏谨喊了过来。
“陛下,您找我?”
苏谨嬉皮笑脸的走进御书房。
马忠良见他轻车熟路地进门,顺手从龙案上抓个点心就塞进嘴里,早已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老朱似乎也早习惯了苏谨的没大没小,一点没在乎,还想笑骂一句。
但想起今日叫他来的目的,忽然沉下了脸:“放肆!东西给咱放下!”
苏谨吓了一跳,纳闷的看着老朱,心说今儿老朱是吃枪药啦?自己没招他吧?
一旁的马忠良也被吓了一跳,立刻识趣的悄悄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老朱将莫远的密奏扔到苏谨身前:“苏家小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谨捡起密奏一瞧,顿时心里有了数:“孙威这家伙动手倒是挺快的。”
沉吟不久,苏谨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老朱:
“陛下,不过是下人做错了事,正常处置罢了。”
“处置人犯这等事,为何不上报兵部或五军都督府?
难道你不知经府衙处置的人犯,必须上报勾决,才能处斩?”
苏谨笑了:“陛下,您难道忘了,这孙威等人可都是臣的家奴,臣要处置只需报知地方州府,不需报请朝廷。”
“这...”
明初的时候,家主处置家奴,就如处理一件货物。
只需要在处置之后,告知一声地方衙门销户就行,并不需要经过朝廷允许。
最多也就是交点罚款。
老朱明显忘了孙威等人还有这个身份。
他眼眸一沉,索性挑开打开天窗说亮话:“苏家小子,你护犊子的脾性路边的狗都知道,你的人惹了事你能就这么斩了?”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苏谨深知,这个时候再和老朱装傻就没意思了。
他乐呵呵看着老朱:“陛下,这次回京难道您还准备让我回去吗?”
“你什么意思?”
苏谨嘿嘿一笑,故意转移话头:“陛下啊,臣这次回来可是下定了决心,不娶到郡主就不回泉州了,您可不能耍赖!”
“况且,臣娶了郡主肯定就在京城住下了,京里有您老派人保护,臣还要啥护卫啊?”
老朱愕然。
苏谨这次进京,他确实没准备让他再离开。
一来泉州已经入了安稳期,让苏谨继续在那里待下去意义不大。
更何况那里有给皇城弄内币的走私船队,掌握着皇家的命脉,老朱更不可能将他交到苏谨手上。
最重要的是,苏谨展现出的文治武功能力太过强悍。
不过区区两年的时间,泉州在苏谨的治理下,就从当年那民不聊生的灾后州,变成了如今排在朝廷前十的纳粮大户。
不仅内政优秀,他还能组建军队,外御其辱,打的海盗倭寇几乎在福建一带绝了迹。
若是让他任足五年,就怕尾大不掉,犹如逃离如来佛祖的孙猴子,再也没人能管住他!
所以苏谨必须回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
有时候老朱也忍不住叹息。
若是自己能年轻几岁,或者苏谨早生上十年,他必会重用苏谨。
可想想已经快淹到脖子根的黄土,再看看年幼的皇储继承人,老朱实在不敢将大权交到苏谨手上。
外戚干政、权臣干政、欺主年幼,这些血淋淋的教训实在太多。
虽然苏谨一向是一副人畜无害,没有丝毫野心的模样。
但王莽篡位之前,举国上下哪一个不说他好?
即便如此,强汉不依然亡于王莽之手?
老朱不敢赌。
他清楚的知道,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本来他还想让苏谨以准备成亲的名义,先扣在京里。
然后再去慢慢瓦解他在地方的势力。
可没想到苏谨居然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一样,直接将自己慎海卫的核心拿下,并将指挥权交回到锦衣卫手里。
“你就不怕...”
苏谨摊摊手,似乎早猜到老朱想说什么:“有陛下护着,臣有什么可怕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老朱立即明白了苏谨的用意。
财权、军权我都还给你了,人也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朱忽然有了些许羞愧之心,自己是不是有些对不住苏谨?
“咳咳...嗯,咱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
“是,臣告退。”
“对了”,老朱喊住正要离开的苏谨:“明日榜文就下了,你记得带学生去看榜。”
“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