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摆了一桌,菜已经热了一遍。
追月翻着医书,这会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师祖他……会不会……”
追月只试探着开口,便被月殊剜了一眼。
他识趣地闭上嘴,求救的目光直往无患身上瞧。
“夫人,要不我去接应一下。”
正说着,外头传来老赖头跻拉着鞋子行走的拖踏声。
追月率先蹦了起来。
“回来了!”
他跑出门,却看到老赖头垂头丧气的模样。
“师祖,你受伤了?”
本是随口询问,屋内的人皆是一惊,脚步也加快迎了出去。
看到一道道关切的目光,老赖头别开脸。
“臭小子,嚷嚷什么?老头子我好的很!”
说着,他不禁打出一个酒嗝。
追月拖着他手往屋子里拽,嘴里催促着,“快进来,菜都凉啦!”
月殊见他破天荒正经的样子,便知定是出了纰漏。
这老头爱面子,此时只怕正纠结如何开口。
“先坐吧。”
月殊亲自盛了一碗鸡汤,送到老赖头面前。
“丫头……我……”
他吞吞吐吐开口,抬眼却见月殊含笑看着自己。
“前辈的酒壶丢了,正巧,库房还有个紫玉的葫芦,夏日里摸着很是清凉,用来装酒正好。”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酒壶,还真探空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那酒壶不知早丢到了何处。
“是老头子大意了,那阉狗,比泥鳅还滑。”
“无妨,昨夜我也未寻到想找之人。”
老赖头立即道,“那待会我再跑一趟。”
他心中思量,一个女子,依附之人死了,还能去哪。
定然是回府了。
月殊让几人一起坐下,才道,“无忧在盯着英国公府,若有异常,他会回来禀报的。”
追月那小子,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一趟。
回来手里头抱着一坛子酒。
“这是冬日里的腊梅酿的,我方才掀开闻了闻,沁人心脾!”
他吸了吸鼻子,动作很是调皮喜人。
月殊忍不住扶额,“冬日酿的,这才多久,你就开了?”
追月为老赖头倒了一大碗,笑道,“师祖不知偷吃了多少,这一坛,还是我特意藏的。”
老赖头一张老脸晒红,明显不是酒意熏的。
见月殊只坐了,并不动筷,无患默默收回了夹菜的手,问道,“夫人不用些吃食吗?”
“我没什么胃口,”她站起来,“吃饱了好好休息,我去瞧瞧他。”
无患也只随便扒拉了两口,看着急匆匆的模样。
“慌什么?”老赖头问道,“这饭白吃了几口。”
“夫人说,少爷一直不醒,恐得挪个地儿休养,我得紧赶着去办呢!”
夜幕降临时,无患回来了。
月殊还在暗室陪伴和燊。
她收了一些东西,最多的是各种药。
“怎么样?”
“都挺好,今日收拾一番,能住。”
月殊点点头,开门站在一旁,“先将这些东西运过去。”
无患扛东西的时候,她忍不住提醒,“小心些,莫让太多人瞧见了。”
江蕴初凭空消失,她总觉得不安。
今日再一打听,恒亲王控制了都城,她想找林志探探情况,也没找到人,心里越发觉得不踏实。
她是不能时刻在和燊身旁守着的,他如今这样,若是被人勘破了行踪,很危险。
“马车就在后院候着呢,谁也没惊动。”
老赖头喝够了酒,早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夫人,坐稳罗~”
无患抽了一鞭,马车往前驶去。
马车越走越偏,车身晃晃悠悠,好在里头垫了厚厚的毯子。
和燊靠在月殊怀里,那发丝如锻般散开。
“你且在凌雪阁等一等。”
“要不了多久了。”
“咱们两个,就能抽身离开。”
“找一个桃源地,无人打扰。”
“便是你一直醒不过来,那也不要紧。”
梳子一下一下为他梳顺了发丝,又抹上滋润的发油。
马车停了下来,刚好,月殊已经用手帕擦净了手。
无患掀开了帘子,她看到了略显荒芜的一幕。
无患开始搬东西,见月殊有些发愣,说道,“许久未打理,草有些深。”
抬起头,凌雪阁顶层的窗户开着。
她不觉想起那一日,从窗口急掠而下。
她转过身子,又看向那处略微起伏的土包。
那副棺木之中的女子,应该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满目萧索,她心头却闪过甜蜜。
“深些好,隐蔽。”
她把和燊半扶着,无患弯腰,背着进了凌雪阁。
“夫人,让少爷住哪?”
“顶层吧。”
和燊喜欢看书,那满屋子的书,定然能陪伴他度过身处黑暗的时光。
那个棋盘还在,上头半副残棋。
棋盘和棋子皆落了灰,月殊只看了看,便站到窗边。
无患犹豫许久,还是开口,“要不,还是您留下来照顾少爷,我得了消息,再通知您。”
月殊从架子上抽了一本书,“我不想再等,事情一了结,我便来找他。”
她把书放在无患手上,“每天给他读一些书,我想,他应该听得见。”
她又搬出一个箱子,里头用油纸包分开装了药浴用的药。
“这些,熬好后,早晚都给他泡一泡。”
无患一一应下。
她送月殊到了门口,眼见她翻身上马,终忍不住问道,“若是少爷醒来……”
“好好养伤,让他等我。”
一扬鞭,马儿撒开蹄子奔了起来。
抚松堂周围,也有不少黑影奔了过来。
黑夜掩盖了许多行踪,酣睡中的人不曾察觉危险一步步靠近。
追月翻完最后一页医书,他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夜很静,只有墙根处的虫鸣。
武堂,对于追月来说,实在是太熟了。
所以,他没有点灯,在黑暗中凭借着记忆往茅房走去。
师哥们房内鼾声此起彼伏。
路过师祖门前,除了震天的鼾声,洞开的窗,还飘散出一阵阵的酒味。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老头,连澡都没洗,便睡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灰蓝色天空中,点缀着几颗闪亮的星子。
看样子,明天是个极好的艳阳天。
他边走边在心中计划着,明日,待师祖起身后,他得给他换一床被子。
床单也得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茅房。
他推开门,门掩上。
裤腰带解开,还没来得及褪下。
他忽然听到很奇怪的一声。
不,是两声……
不对……
那脚步声越来越多,虽然很轻,但落在耳中显得格外清晰。
汹涌的尿意就这般生生憋了回去。
他捂住嘴,从门板微开的缝隙中往外看。
在那道细小的缝隙中,他看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场景。
一群穿着东厂服饰的人,正往院子而去。
他们一定也听到了那些鼾声。
因为,他们直奔师哥们的住房而去。
不行,必须给大家示警!
他的手,放在了门上,可还没等他出声。
从上头又落下两个人来。
两人嗓子都很尖细。
“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找错了地?”
“放心,那老头爱酒如命,绝不会错,待会你就等着领功就是。”
追月听到此话,心中更加焦急,这明显,就是冲着师祖来的啊!
“那老头武功不错,他交给我。”
“你昨夜不是也在他手里头吃了亏?”
高旷看着马洪刚包扎了一圈的伤口。
“昨夜是我大意,今夜,我有备而来。”
想是马洪刚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高旷低低笑了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这东西,妙极。”
追月只看到两人背影,并不知是何物。
他心中焦急,满脑子只想着老赖头会有危险。
他看了眼茅坑,这是茅房,手里头没有刀剑,要如何阻止?
他在身上胡乱地摸索,终于,在摸到袖带中那几个纸包的时候,心神稍微定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