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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计划生育可紧啦,我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还好人不在老家,才能偷偷把孩子生下来……那孩子出生时是趴着的,连接生婆都以为是儿子。若飞爸用手一翻,才知道又是个女儿。

“吴家几代单传,她奶奶难过,我能理解。可香儿在我身边养了三个多月,我是越养越舍不得送人。那天上午,天突然下起了雪珠。他奶奶说,市场上北风吹着冷,让我去市场送衣服。等我回来就发现孩子不见了,当时,我连伞也没顾得上撑,就追到了车站……”

画面感太强,伴着吴母声情顿挫的讲述,就像打开了一部老电影,场景清晰地铺呈在了每个人眼前。

雪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因为是她强行扒开了一位母亲的旧伤。

“雪秀,他奶奶就差给我下跪,我留不住那孩子。我可怜的香儿——”她的语气微微颤抖。“我想着,也许日后还能找到她,当即褪下了一只镯子……”

“镯子,什么镯子?”

雪秀吞下一大口唾沫,心中正酝酿着一场海啸,但面上却强装镇定。

“哦,一只白玉镯子。本来是一对的,如今只能传给你一只啦——雪秀……”

海啸终于劈头盖脸而下,令人窒息。

“她几月生的?”雪秀顿了顿,提着一口气问道。

“十月十三,正是阳春十月的天气……雪秀——你是不是累了?病刚好,又走这么多路,觉得怎么样?”

雪秀脚下一软,差点跪到地上。母子三人几乎同时扶住了她。

雪秀呆愣愣地望着他们,喉咙口像突然吃进一团棉花那样,半天发不出声音,由着他们扶着,在一家店门口坐下。

若飞不让雪秀再走路了。

他打了两辆三轮车。吴母和雪秀同坐,她搂着雪秀,让雪秀的头靠在她的肩上。

雪秀思绪杂乱,大睁着双眼,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整个人沉闷压抑着。吴母以为雪秀又病了,十分怜爱地摸着她的额头,问她哪里不舒服。

“世界真小,世界真荒唐。”

如此戏剧性的故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隔得这样近,却又隔得那么远,二十年,二十年呐……”怨恨如同一个雪球,在她心中越滚越大……

她的脑海里如同海水冲刷过的沙滩,只剩下难以面对。

上了汽车后,天空就下起雨来。

夏天的雨像个泼辣的女人,哗啦啦地倒着。雨点打在车窗上,如泪斑点点。

窗外浅黄的还未扎根的禾苗,东倒西歪地散在浑黄的水田里,像随意堆放在碟子里的剩菜。村庄向后退去,青瓦房在白色的渐浓的夜幕里模糊了形影……

一个小时的车程里,雪秀一直处在昏昏欲睡中。

密闭的空间里散着难闻的汗味和烟味,令人很不舒服,雪秀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过道里有个中年男人,正抽着劣质烟,若飞轻声地请求他掐灭烟头,说有人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个味。

那男人瞟了雪秀一眼,咧开厚嘴唇笑,露出一口被烟长期侵蚀而焦黄了的牙齿。

“女朋友吧?”他问若飞。雪秀没听到若飞回答,但从那人脸上的表情,可以想见到若飞的神情。

这时候,雪秀为着和他的关系羞愧万分。

吴母把雪秀的头轻轻掰到她肩上。雪秀心里想抗拒着,身体却顺从了。

此时,“亲妈”这个角色让她无比难受,她真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回想起养母对自己的种种,难道这一切不是因为她们造成的吗?

到家时,雨还在下。

若芳坐在二楼东边的窗前,两手支着下巴,望着外面渐下渐大的雨。她消瘦的背影让雪秀觉得落寞。

雪秀向她走去,向晚的天空只剩灰色。雨被急风拍散四溅,在她的脸上额头上聚出了水珠,连头发都打湿了,她也不管。她目光凝滞地望向雨中散乱又肮脏的市场。突然两行清泪顺着高突的脸颊流了下来。

雪秀依在她旁边的墙壁上,静静地望着她。当她发现了雪秀的存在时,一脸的恼怒,连泪水也不抹,就那样犀利地盯着雪秀。

雪秀也凝然地望向她,她正在心里寻找着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可她们真得一点也不像。

她挖苦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以后,你会有一个无比爱你的傻瓜,还有对你千依百顺的公婆,如此还不满足?”

雪秀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略一牵动,露出一丝苦涩。

雪秀的无言瞬间激怒了她,她突然加大音量,愤恨地说:“别对我摆出一副讨债的神情,我可不欠你什么。怎么?我顶替了你,你恨我了吧?恨我为什么还要走进这个家?难道你是来报复我的?告诉我,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报复?”

雪秀认真地望着她,收回交叉的脚直立着。她很失望,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真是不可思议。

雪秀无言地离开窗子。

“我讨厌你,我讨厌她们总是提到你,我更讨厌你走进这个家。知道吗?当时我听说你不能上学了,我可高兴啦。但当别人对我叫着你的名字时,我却觉得无比恶心。”

若芳一脸挑衅地望着雪秀。

“是吗?”

“没错。从你认识我的家人开始,我就觉得你像个鬼影子一样,一直跟着我。”

雪秀冷冷地看着她,心里十分清楚,若芳正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她积压已久的情绪。可她又何尝不想发泄?

“想恨就恨吧。”雪秀无力极了。“可我还是想对你说,你以自己的心思去揣度所有人,一切都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当然,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可惜,既然你顶替了,为什么不好好读出个结果来?至少让我有妒嫉你的理由。就比如明明一直活在父母身边,为什么不惜福?”雪秀说到最后,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这是她回来这么久,首次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她冲雪秀大吼着,雪秀半点不奇怪,因为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若飞母子几乎是跑着上楼来的。

“怎么啦?”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雪秀。

“没什么。”雪秀耸耸肩,故意不看身边的两个人。

“看到了吧,他们生怕我把你给吃了。在这个家里,从前我是多余的,现在你来了,我就更多余了。没有人会关心我的死活,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这就是你所认为的惜福。

“若芳,你有气就冲妈发——”吴母乞求道。

若芳反而发笑了,她神情有些癫狂:“可你怎么会知道,二十多年活在父母身边,有妈就像没妈一样。她的心里永远是那个死去的‘香儿’,而我可有可无地像只爬虫一样,活在她身边,只会招她厌烦……”

若芳肆意地向着她的亲母痛诉着,宣泄着。

雪秀踏着阶梯上了三楼。

“如果你是多余的,我更是。在陈家我是,在吴家我一样无法自处。如果你可怜地像爬虫,那我是什么?”

雪秀的悲伤像撒开的大网,无力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