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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地面遗落的两串糖葫芦已然沾了泥土,上面的糖早已化却,流了一地。

木灵顿时心慌不已,脚下踩碎一根枯枝。

为村民诊治耗费了她大量灵力,现下虚弱不已,凭倚门框往里望。

殿中狼藉一地,小泥娃和小阴灵俱不见人影。

刘老三目瞪口呆:“娘娘、娘娘显灵了!”

眼前人衣着容貌分明就如同那神像活过来一般。

木灵心下着急,也顾不得是不是在生人前显露身形了,忙问:“今日观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老三脸色立刻浮现愧色,跪下告罪道:“求娘娘宽恕,是小人无能,那邳阳府的小公子带着弟子扬言要拆娘娘的观,小人阻拦不过,让他们将娘娘的观毁得不成样子……”

木灵抬手为他治疗了身上的瘀伤,匆匆离去。

等到刘老三再抬起头来,娘娘却早没了踪影。

他起身,猛然发觉磕到案角的那条腿全然好了,不由得心下更是感激不已。

一定娘娘体恤他年纪大了,这么多年虔心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才原谅他此次看护不力的罪过,还慈悲地为他治疗。

可想到观中的那片狼藉,刘老三又心疼不已,打算联络镇上一些香客,重新为娘娘修葺宫观。

邳阳府。

木灵面沉如水,抬手夺过一个攻来的弟子手中的剑,架于他的脖颈上,语气冰凉:“我乃娘娘观观灵,告诉你们的少府主,将我儿及小侄还来!”

弟子大骇,急忙入府中禀告。

“霍爷爷!霍爷爷帮我!”

锦衣小孩仓皇地抱着老者的手臂。

老者目光慈爱,摸了摸自家少主的头道:“何事让我们小公子如此着急,说来让爷爷帮你解决。”

锦衣小孩垂了下头,“我、我带人去了娘娘观……”

那泥祟和阴鬼修为本就不如他,所以才能轻易杀了他们,可这木祟却有凝脉期的修为,是他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

他一咬牙,将先前发生的事全说了。

老者面色凝重了起来,“泥祟可还在?阴鬼可还存活?”

“阴鬼应该还在河里泡着,至于泥祟,其中的泥灵已经被我用弱水杀死,现在就只剩盒子里的这些普通泥巴了。”锦衣小孩将怀中漆盒递了过去。

“你还偷拿了主人的弱水?”老者大惊,打开漆盒瞬间闭了下眼,沉声道,“坏。”

盒中已然毫无生机。

锦衣小孩忙问,“那该怎么办?外面的邪祟一定会杀了我的,霍爷爷救我。”

老者目光一厉:“有老夫在,我看何人敢动我们小公子!”

随后,他轻柔地安抚着锦衣小孩。

“无妨,既然已经做下,那就只好把事情做绝了。”

“谢谢霍爷爷,我就知道霍爷爷最疼阿应了。”锦衣小孩扑进老者怀中。

“霍爷爷不疼我们阿应还能疼谁,就算是赔了我这条老命,也别想有人可以伤到我们小公子一根寒毛。”

“那此事……可不可以不要让父亲知晓?”锦衣小孩抬起头问道,软了声音,目光带着恳求。

老者神情宠爱,“好,我们就不告诉他,待霍爷爷为你了结那木祟,此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随后他目光凌厉地看向一旁的心腹弟子,“你去,将阴鬼带来,若未死,也可用来作文章。”

心腹领命而去。

后来的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据说,霍大总管让人打开了府门,迎木灵入府,以阴灵性命作为要挟,令她揭过此事。

“各退一步,双方安好,总比好过自不量力去寻死路,我看夫人是个聪慧的,应当知道权衡利弊。”

霍大总管是这么说的。

木灵只想纵声大笑,说一声荒唐。

你让一个母亲为孩子退怯?

让她权衡利弊?

让她看着杀死孩子的凶手安然无恙存于世间,无忧成长、安稳修炼、踏仙途?

实在可笑。

木灵若无其事地带走了奄奄一息的小阴灵,将其带回观中,封入神像中蕴养。

接下来,她就要履行她身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要为她的孩子,讨回公道。

破不开结界,她就日日守在邳阳府的大门前,只要敢出来一个,她就杀一个。

在木灵打晕第三个欲外出的弟子后,邳阳府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邳阳府弟子的职责便是维护凡尘境安危,镇守太平,现下被人堵得出不去,一应巡逻任务无法执行。

“放肆!邳阳府岂是你一介小小木祟可以威胁的!”

霍大总管厉声道,随即招手调来一队弟子,修为皆在五阶。

“老夫有心放你,不想你如此不识抬举,一心自寻死路!”霍总管高傲不屑道。

一声震吼落下。

“邳阳府弟子听令,结退邪阵法!”

十把长剑同时从四面八方飞出,将木灵围困其中。

长剑被弟子们注入灵力,亮光惊人,剑光闪烁着,隐约在空中汇出一个巨大的阴阳八卦剑盘。

从剑盘中如坠雨般淋下上百把寒光剑影,破空迅捷向阵中央的青裙女子刺去。

木灵神情冷漠之至,青裙袖摆宽大鼓荡开来,飞身掠起,快速旋身,宛如一片视死如归的青叶。

衣袂衣摆疯狂旋荡而起,轻飘飘如木叶般脆弱,却亦如钢铁磐石般坚硬,扫飞密密麻麻上百柄铁剑。

铮铮然的破空声相继而落。

无数铁剑插在周围的空地之上,皆深入石板一尺,有些脆弱些的,直接断为两截。

这一招威力巨大,直接以硬碎刚,强破了邳阳府弟子的阵法,但消耗也是显而易见的。

木灵先前本就为镇中大量患病的孩童压制水痘耗费了不少灵力,现在就不管不顾地报仇,其实她也知道。

此行凶险,大约是有来无回了。

可凶险又算得了什么,她的阿泥被人残忍凌杀,小阴灵也被逼虐近死。

他们只有她了。

只有她能为他们讨回公道。

木灵虽挡下阵法,可双臂也在此过程中被削出累累伤口,绿色血液浸透宽大衣袖,顺着纤细指尖大颗大颗滴落。

越滴越快,直至流如丝线。

木灵没有去管手臂上的伤,现在不是浪费灵力去为自己治疗的时候。

她脸色苍白如纸,虚弱透彻,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浓重的恨意。

那天,无数邳阳府弟子见到那名青裙妇人一步一步向府门走来。

前赴后继一个又一个阻拦的弟子被她拍飞,哪怕动手不及,被左右偷袭的弟子以数柄铁剑穿胸而过。

她带着满身鲜血,依旧执着向前。

站在府门口,手里捧着漆盒的锦衣小孩已经吓得站不住脚了。

他大叫着:“霍爷爷!快杀了她!”

老者终于动了,身形宛若白隼,带着威严气势,一掌轰出。

灵力几乎凝成实质。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木头碎裂的声响。

木灵仿佛一片没有附着的木叶,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法道禁令的覆压之下,除去邳阳府府主,所有人的修为最高也不过凝脉一层。

而木灵和老者皆是此修为。

只不过木灵已经先后耗费大量灵力,又面临了一众邳阳府弟子的拦截,所以她在这场战斗中注定不是老者的对手。

残阳如血,无尽悲暮。

木灵耗尽最后一丝生机,本就瘦削的身躯钉了数十把铁剑,瞪裂那双平时柔美无比的眼睛,死在似血残阳下。

眼中尚倒映着半轮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