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为什么？”
罗薇看着眼前悲惨的一幕，声音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那几车东西，够这些人吃几天？”
“老人和孩子这么多，救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那些穷得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没有的人，手脚都冻烂了，早晚都是死，食物发给他们不是浪费了吗？”
不说给这些冻伤的人治病要用多少昂贵的药，就说治好了他们，他们也会落个终身残疾。
在这个残酷的时代，失去了手脚的农奴就等于失去了劳动能力，他们是没有将来的。
“就因为觉得浪费，就不救他们了吗？哪怕能多活下一个人都好啊！”萝拉不忍心地说。
她虽然不是纯人类，但她从小就和父母生活在人类的村庄里，对人类的同情心很强烈。
这些人里说不定还有她小时候的邻居，萝拉真的看不下去。
“萝拉，你要知道，人命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当救下他们的代价远远超过他们能回报的利益时，救他们并不划算。”
罗薇在希瑞亚挑选马匹的时候，就有商人问她需不需要奴隶，买一匹马的钱可以买四个奴隶，可见人命的价格有多低廉。
“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才低低地说，“纯粹的信仰往往脱胎于绝望之中。”
“走吧，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罗薇安慰地拍了拍萝拉的肩，牵起了她的小圆手。
小猫咪的手掌又软又厚，握在手里就像捏到了一个绵弹的硅胶球。
不知道萝拉的原形是什么样子，西方的大橘猫，应该是一只毛呼呼的金渐层？
她之前做梦好像梦到过，但一醒来就忘了。
五人走出栅栏，沉默地从难民中间穿过，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假装看不到周围这惨痛的一切。
在他们即将走出去的时候，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突然倒在了他们脚边，一只手抓着罗薇的裙角。
“小姐，善心小姐，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您带走它吧，求您了……”
农妇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瞳孔扩散无光，像感受不到外界刺激似的，呆板地重复着求救的话。
她光着肩膀，身上的外裙全都脱了下来，粗糙的麻布一层一层包在怀中的婴孩身上。
“小姐，求您带走它，小姐，求求您……”
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诡异，农妇嘴里说着恳求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让人毛骨悚然。
萝拉既觉得可怜又感到害怕，这个农妇的眼神太吓人了。
“罗薇小姐……”她看了一眼罗薇，又闭上了嘴巴。
罗薇小姐的眼神也好奇怪，让她感到陌生。
“求您……”农妇还在哀求，但五人谁都没说话。
如果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或者哪怕五六岁，他们能救也就救了。
可是一个婴孩，一个看起来才五个月不到，连路都不会走，喝迷糊都要人喂的婴儿，他们没办法救。
就连以前总是发善心的特洛伊都不忍心地别开了头。
“这么冷的天，婴儿不好养活。”霍尔突然出声。
他看着挡路的农妇，认真地给出建议：“放弃它吧，你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
“你好好把衣服穿上，等会儿教廷会给你们发面包，你很快就可以填饱肚子。”
“你再这样冻下去，等不到面包来就要冻死了，你要是死了它也一样活不了。”
农妇睁着黯淡无光的双眼，乌红皲裂的唇壳还在蠕动：“救救它，求你们救救它……”
霍尔纯良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烦躁，他不明白这个农妇为什么油盐不进，明明他提出的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看她的身体也算强壮，何必为了一个才生下来几个月的婴儿折腾死自己，这年代哪个母亲不死几个孩子，没见谁像她这么执着。
“请你放手，我们救不了你的孩子。”霍尔耐心告罄。
他看得出来，他们这五个人里有四个人都是软心肠，这个坏人只有他才能做。
霍尔蹲下身，正要把罗薇的裙角从农妇手里解救出来，头上却响起了少女轻得像风一样的声音。
“霍尔，帮我把孩子抱起来吧。”
霍尔一愣，抬头看向罗薇：“罗薇小姐，您要救这个孩子？”
“不一定能救下来，先抱给我吧。”
霍尔满脸都是疑惑，明明罗薇看起来不像那么容易心软的人，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农妇。
在他看来，救下这个婴儿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但罗薇坚持，他也只能从农妇手里接过婴儿，站起身抱给罗薇看：“它身上很脏，而且很臭，你真的要带它一起走吗？”
罗薇伸手碰了碰婴儿的脸颊，一点都不滑嫩，像布满了颗粒的磨砂纸，小小的脸上全是皮肤冻裂后的结痂。
“嗯，带走。劳烦你先帮我抱一下了。”
她说完看向农妇，这才发现，农妇的两条小臂上全是狰狞的紫红色血痂，露出的几根手指头上也是血肉模糊，她又看了一眼孩子，孩子的嘴边有一丝残留的血迹。
“我答应你了，我会带它走。”
“你去吧。”
农妇嘴巴张着，呆滞地望着罗薇，右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裙摆。
罗薇弯下腰，把她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农妇的手垂了下去，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啊！”萝拉捂住了嘴，“罗薇小姐，她、她……”
“她死了。”罗薇平静地直起身，看着农妇的眼皮缓缓合上。
快被冻死的人身上会出现反常的热感，他们会觉得自己很热不需要衣服，从而把衣服脱掉。
身体强壮的人能熬过这个阶段，身体虚弱的人就会因为各种并发症或心房纤颤而死亡。
农妇把自己的血喂给了孩子，失血过多，加速了她的死亡进程。
罗薇看向霍尔怀里的婴孩，小小的婴儿还不知道它已经失去了母亲，安详地睡在厚厚的襁褓之中。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霍尔快速掀开看了一眼：“女孩儿。”
罗薇点点头：“那她就叫罗琳。”
罗琳，有希望的含义，虽然她汲取了母亲的血液，诞生于另一条生命的消亡，但她也承载了那条生命的希望。
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这个孩子，农妇恐怕已经死去了多时，或者说，她本来就已经死了，只是身体还在动。
经过劫刑场一事后，罗薇对农妇有了阴影，本来不想帮她，可她让她看到了人性的另一面——牺牲和奉献。
这是沉重的母爱。
她不理解这样的牺牲，但她尊重这样的人。
“我们要带这个孩子回希瑞亚吗？”萝拉忧虑地问，她觉得这个孩子可能会在半路上死掉。
罗薇思索了片刻，看向霍尔：“能帮我一个忙吗？”
霍尔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要我们把她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