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情况,孙火暗中默运心法定了定神,飞快地思考起了对策。
他自忖并不曾做过拷问之事,更未修习过什么折磨人的秘术,此时此刻即便真要狠心用强那也只会是在肉身上动手。可是看这眼前之人的残损状况,又如何还能够经得起自己无法把握轻重的手段,感觉仿佛只要轻轻一碰都会要了对方最=后一口气。
片刻过后,最终孙火还是拿定了主意,主动开口道:
“在下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有几句话还是在这里直说了吧。在下孙火,并非萧家之人。此次前来,就是奉宗门之命与你见上一面。但个中缘由,在下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所以才想要问个结果。”
囚室空落,孙火不大的话语声显得格外清楚响亮,不仅如此,他还掺进了几分法力,让其能够更加直接地传入对面男子的头颅之中。因为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想着直接把话挑明了说,若这样都无法打动取信对方开口,那么也就只好就此作罢,想来返回宗门后据此照实回报,孙老也不至于为难自己。
就这般静静地等待了片刻,见对方似乎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孙火暗中叹了口气,便转身打算就此离开。不料在他正要起脚之际,却忽听得先前那个虚弱的男声再次响起。“你,挺不简单的。我都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让宗门帮着找到这里来。”
此话一出,孙火顿时心中一惊,猛转回来大声喝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他心里隐隐约约地猜想到了一个答案,却怎么也无法相信。
“几年前落云宗内有人拜托了外头的几位散修,在留意打听寻找一个名叫萧月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停了好一会,男子的声音才又再次断断续续地响起。
听到对方真的亲口承认了下来,孙火感觉仿若如雷轰顶一般。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记挂在心对萧风承诺过要寻找的人,竟然会在这种境况下相见。这样的结果不论是对萧风还是对自己,都实在是难以接受。
惊骇得不自觉往后倒=退了一步,孙火下意识地抬手怒指对方,厉声喝道:“你胡说,我要找的人一定不会是你。”
不知是实在没有气力说话,还是不屑于回应,对于孙火的否认之语,男子再次默然没有做任何反驳。
此时此刻,孙火双手握拳地颤抖着,很想冲上去做些什么惩罚对方,但最终还是强忍下这股难以平息的冲动。他明白的,生不如死已然断绝了出路的对方,没有必要戏耍自己;而孙老以任务之名把自己派到这里来,更说明了这不会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玩笑骗=局,所以孙火真的没了主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就这般相对不语好一会过后,孙火终于松开了双手,很是难过地低声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还会在乎,但还是得说个明白。数年前还未进落云宗的时候,我在仙来城受了一个名叫萧风的人的关照,所以承诺日后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寻找他的散修兄弟带个话,告诉他......”
“别说了,你...你...不该...来这里!”激动的声音夹杂着凌乱的呼吸,连带着还有铁链骤然颤动不已的微响,打断了孙火的话。
能见到这般情理之中的反应,可见手足之情未泯,孙火心头略感释然。只是瞧着两兄弟将再无相见的后日,却又更添几分伤感。纵然眼前之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不值得怜悯,但对于记挂兄弟才托付自己的萧风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结果。
低头闭上眼,孙火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木已成舟,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可以改变这样的状况,且孙老更是让自己对宗门欠下了一份难以偿还的大人情。
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等到萧月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孙火这才开口:“事情已经清楚,我也该走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话音方落,孙火便又听得萧月的呼吸再次沉重了起来,但这次没晾着他干等上太久。
“我不后悔自己做了什么而落得这般结局,但是,可以的话求道友略微照看他,远离牵连之祸。他只是区区凡夫俗子,什么都不知情,不应受这无妄灾劫。若是侥幸一切安好,那就不要告诉他今日之事,只当你从未见过我。感激不尽。”
为萧月把自己的亲大哥称为凡夫俗子而心中不悦,孙火却也知道当下无法改变什么,只能淡淡地回应道:“我会的。不为你,就为他。”
说完这话,孙火转身准备离开,抬脚正要穿过光幕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蹊跷的地方,便又停了下来。
他半转过头,冷冷地问道:“一开始你都把我误认为萧家人那般仇视,为什么突然就这么相信我了?”
“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没想到竟也问出这样的话来。”
孙火嘴角抽动了一下,完全没有料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被对方给这般直接看轻了,不过只是顿了一下,他就听到了解释。
“我双目被剜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可心眼却没有完全瞎掉。刚刚告诉你我是谁的时候,你的惊怒,却又无关仇怨,我能感觉得很清楚,这是装不出来的。”
这时,一股恶心感和惊悚莫名涌了上来,孙火再也停留不下去,急急穿过了光幕。
“早知道是这样,当年有和你见上一面就好了。”片刻之后,囚室中突然多出了这么一声微弱的叹息,便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光幕之外,孙火原地站立了好一会,这才压下了难受的感觉。萧月的遭遇,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在里头呆了这般长时间说话已然是到了极限。可是一想到甬道之外萧庄还在等着,他不敢继续耽搁地匆匆往外走出。
一见孙火出来,萧庄顿时一脸关切迎了上来,出声问道:
“怎么孙道友进去这般久,一切都还顺利吧?”
“有劳三当家的挂心,在下的任务已经了了。”孙火强笑了笑,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萧庄闻言,似乎也松了口气,随后便说道:“此处太过阴郁凶煞,实在不是待客之地,孙道友我们还是到外面说话吧。”
“好。”孙火点了点头。他也实在是不想在此多停留片刻,便随着萧庄一起出了幽牢。当外头投射下来的阳光再次映入眼帘,孙火都感觉自己仿佛新=生了一般。随后他极力推掉了萧庄的热情挽留,御器从其临时打开的禁法通道中离开。
孙火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幽牢大门之外的某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干忽地泛起了一阵水纹样的波动,那个给他带路的青年萧岳竟然从中现身而出。
只见萧岳抬手从下而上地往自己身上轻轻一拂,却是变成了一个身材佝偻,满脸麻子的老者。他看着孙火离去的方向,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开口道:“这小子就这么走掉了?还真是够轻狂无礼的。”
“吴伯,你这话倒是有些冤了他。能在里头单独呆了这般长时间,出来仅仅只是脸色有些发青,虽然是漏了怯,但这份心性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现在急急离开,到了没人的地方大概也是有够好受的了。”萧庄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折扇轻摇着。“不说这个了,你幻化成那人的样子去接引他,没漏出破绽吧?一路上可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他根本没看出我的相貌是假的,倒是对名字有些在意,问了是哪个月字。”老者歪头细想了一下,不在乎地说道。
啪的一声脆响,萧庄把折扇往手上一拍合了起来。“这么说的话,他知道那人的姓名却不认识其容貌,真是奇怪了。”
“其实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既然人没有被求情带走,现在花些时间拷问下也能知道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不妥的。宗门已经干涉延滞对那人的最终处刑那么长时间都未明言过原因,自然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萧家去探知其中的缘由。我这么做,也只是想确认下这位孙道友在整件事中,是否仅仅起到传话作用而已。现在看来却是没有那么简单了。”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萧庄若有所思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旁边飞掠而出,稳稳地落在了两人跟前,却是只花色大猫。此刻若孙火在场,便会惊讶地发现,它与当日送饭菜的的那只灵猫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眼前的这只个头更大了那么一圈。
两人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随后萧庄便上前取下了灵猫脖颈处系扣着青竹筒的项圈,从里头倒出一截卷曲着的指许长纸条。展开飞快地扫视了几眼,萧庄的脸色不禁变了几下。
“怎么了?在族内竟要使用灵猫传信,而不是用传音符。”眼瞅着这位三当家神色不对,老者连忙追问了一声。
“我们还是低估这位孙道友的来历了,没想到他的身后竟然有这样的大人物作为靠山,难怪连她都会亲=自出面。”萧庄有些懊恼地说着,一边把纸条递给了老者,一边摸了摸灵猫的脑袋让其离开。
“会不会弄错了?毕竟修仙者法器繁多数不胜数,就算样式相似看错了也不稀奇。”老者快速看完上头的内容,有些不敢相信地发问着。
“肯定错不了的。原以为后续还会另外约谈什么条件,这下倒弄巧成拙了,刚刚不该就这么让他进去见到那样的场面。回头他向那位前辈一诉苦,我们萧家就更难有翻身复兴的机会了。”萧庄伸手将纸条从老者手中取回,随即火光一闪便将其化为了灰烬。
折扇一下一下地轻敲打着手心,萧庄来回走上了好几圈。他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老者附耳低语交待了几句,便放出一柄飞叉带着人不知飞向了何处。
目送萧庄离去之后,老者回身看向幽牢的大门,右手一翻,顿时多了一个黑气缭绕阴森森的钵盂,目中闪动起了怨毒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