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连体树妖呼呼逃,后面的黑鸟慢悠悠追,南煜算了一下路程,似乎一直在往海边跑。
九嶷山在南荒内陆,距离南海将近两千里,这八个树妖竟然从九嶷火山下面跑这么远,不管八斋树了?
二八神人钻进一个巨大的山洞,消失不见。南煜和雨师妾落到洞中四处观察,这是个空旷的山洞,中央一根石柱直上洞顶。
周围的石壁还有八个洞口,那八只树妖刚好一洞一个把路全部堵死。
南煜盯着中央的石柱转圈,这上面刻着一些线条,组合起来看,竟是男女交流生命大和谐的姿势。
要是别的,他扫一眼就算了,但是这个,那必须仔仔细细观看学习,还真让他发现几个没用过的姿势。
南煜把这些图全部记下来,再看旁边的雨师妾,她比自己还认真!那一脸严肃,好像在看什么高深武学。
可不是高深武学么,在两仪钟里那些日子,南煜一直闭着眼睛。但雨师妾视物如常,她在钟壁上见过类似的蛇文和男女盘坐的图刻。
雨师妾问道:“这些蛇文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南煜用术法解析蛇文,换成大荒的语言翻译过来说给她听。
玲珑教的巫术繁杂多样,其中功能性的小术法比比皆是,譬如这个叫方言术的东西。
南煜能用这个术法解出天元逆刃和十二时盘上面的回光诀,现在依样画葫芦解读这些太古蛇文也不在话下。
“两仪相济,八极相通。这上面刻的就是传说中的三天子心法!”
一个陌生的声音先一步说出真相。
石柱上红光四射,变为透明,南煜拉着雨师妾往后退了两步。不一会,一位被铁链四肢大绑的少女出现在石柱之内。
南煜脑子一转,奇道:“林雪宜?”语气虽是疑问,但他心里已有八成把握。
结合无晵蛇姥说的故事,这绿蟒皮衣的少女,很可能就是数千年的蛇族亚圣,不死国主林雪宜。
“陛下……”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林雪宜泪流满面,惊愕和激动交替,那种丰富的情感让南煜看愣了。
“认错人了?你把我认成谁了?”
“识得上古蛇文,身上有回光三宝,你就是伏羲陛下转世!”
南煜现在就听不得转世二字,对乌丝兰玛不舍得凶,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蛇族亚圣就没那么客气了。
“我转你姥姥的世!老子是……”他看了一眼笑容不减的雨师妾,语气生硬道:“是扶光,不是什么伏羲转世!”
但林雪宜好像认定他就是伏羲,把这些年的心事和委屈全部都说了出来,太古秘事,以及伏羲大神死亡的真相。
在林雪宜的讲述中,伏羲竟然是被女娲害死的,女娲不满林雪宜对伏羲动情,设计陷害她犯下重罪,被囚禁于此。
数千年来误闯苍梧之渊的人,都被林雪宜指使二八神人抓过来,教他们三天子心法,好让他们帮忙解印,救自己出去。
可是她遇人不淑,碰见的尽是些狼心狗肺之徒,连她不死国的后裔无晵蛇姥都不是真心救她。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她发誓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有人信守承诺放她出去,她不杀人,却会把他关在这里受自己所受之苦。
“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救了你,还要把人家关这里受苦。”
林雪宜疯狂大笑:“陛下!这天下都是好人受累!我曾经对他们赋予期望,我得到了什么?!”
“那个小子盗走太古神器,临走前还嘲讽我,等他天下无敌了给我烧高香!连我的族民之后都不曾有过一丝真心!好人哪有好报!”
懂了,这就是心态失衡,报复世界。
南煜忽然想起一件久远的事,在那个博古尔沙漠,那些口口声声叫着女仙的牧民,以感谢之名在瓜果中下毒的背叛者!
好人真的没有好报吗?
雨师妾不关心这些,她道:“长相守的解药在哪?”
林雪宜一怔,怒道:“你和那人是什么关系?”
几千年来,活着逃出苍梧之渊的只有三人。一个是一千三百年前的黑帝玄北臻,他盗走太古神器,自称创出八极大法,最后走火入魔而死。
八百年前的水族神巫罗姬貉根据八极大法的残篇创出摄神御鬼大法,吸多了杂乱元神神识错乱而死。
而后这摄神御鬼大法一直在水族上层流传,天吴的八极大法也是脱胎于三天子心法,由此可见真正三天子心法的厉害之处。
第二位是无晵蛇姥,她在北海捡到被玄北臻搜刮的女娲神壶,找到苍梧,却因为精通蛇文,知道林雪宜在骗她。
虽然侥幸逃了出去,但是也中了林雪宜对蛇人的特殊诅咒,即所生女儿永远化蛇,不能恢复人形,除非施咒人死亡。
第三位就是丁香仙子,她打不过神农,但是她聪明,根据玄北臻当年的路线误打误撞找到了苍梧。
可是那时候的林雪宜因为被蛇姥背叛,对所有人都没有信任,直接给丁香仙子下了长相守奇毒。
丁香仙子从天梯爬出去,却也只能困守在诸夭之野附近,以南海心莲和鸣鸟火羽镇压寒毒,根本无法出去找神农和空桑仙子报仇。
南煜把按在石柱上的手收回来,搜完林雪宜的记忆,他发现这人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什么失贞渎职,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一个情字,伏羲是不是真的被女娲所杀,南煜不确定。
这几千年的惩罚受苦,还有接连被人背叛的心冷,都不是她该死的理由。
南煜道:“林雪宜,我能救你出来,但我要跟你说清楚,我不是伏羲。”
“就因为转世这两个字,我不得不伤害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这是我永生难忘的痛悔。”
雨师妾眉心一动,此刻她完全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悲伤。
“我会把你送回几千年前的大荒,送到伏羲还活着的时候!”
林雪宜睁大眼睛,也许是这个消息太惊骇,她胸中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南煜运起灵力,把林雪宜一点一点从石柱中拽出来,拴着她四肢的锁链自动打开。
林雪宜想不到自己就这么出来了,她怔怔凝望着南煜,低声道:“谢谢,这石柱上刻的三天子心法要根据日月光柱的顺序修炼……”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到,不用解印诀,不断建木,徒手把自己从石柱中救出来,这个人的修为根本用不着三天子心法。
南煜已经从她记忆中知道这件事,还知道九嶷山就是盘古九碑,镇压着大金鹏鸟。
得到两仪钟之后,他解出上面的回光诀残篇,和天元逆刃及十二时盘上的残诀相互比对,终于得到了原版的回光诀。
他用自己补全的回光诀和原版的回光诀增删添补,创造出第二版回光诀。
这个版本的回光诀会把人送回平行的宇宙节点,也就是说,回到过去改变的事,不再影响未来。
林雪宜回到几千年前,哪怕是她先下手为强杀了女娲,南煜所在的世界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南煜让林雪宜坐进两仪钟内,她最后看向雨师妾,道:“长相守是太古奇花,如今早已绝迹,但是它引发的寒毒,可用火毒抵消。”
林雪宜眼神渴望注视着南煜。
南煜读懂了她的意思,道:“我会帮你杀了延维。”
林雪宜闭上眼睛,无论是真是假,她都想相信这一次,哪怕等待她的,是死亡。
南煜念起回光诀,霎时间,山洞中光芒刺眼,半晌后,光芒消失,洞中恢复平静。
两仪钟内已经没有林雪宜的身影。
南煜把白阿斐的元神取出来抛进石柱内,事实证明囚禁最不靠谱,指不定就被谁救出来了。
所以他给白阿斐设定了一个时间,不多,也就八百年,随后他又给石柱加了禁咒封印,保管这世界的土着无人有能力放他出来。
八百年后,白阿斐就会元神湮灭,不复存在。
做完这一切,南煜才感觉念头通达。
他抬头凝视着雨师妾,道:“你知道,这世上最毒的蛊是什么吗?”
“是刻骨铭心?是美人骨?是弹指红颜老?都不是!”
南煜靠在两仪钟上,微微合眼,语气疲倦:“最毒的蛊毒,莫过于重情!”
“情让人偏激狭隘,让人迷失自我,纵然是天下无敌,也解不开一个情字。”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螭羽仙子的替身,相反,我是因为你,才对她……我太害怕你会因为前世的记忆而选择别人。”
南煜知道雨师妾没有忘记他,因为她的体质,忘川水对她根本不起作用,就是上一秒忘了,下一刻也会想起来。
“和古元坎苦恋的人是八百年前的螭羽仙子,为他跳入西海殉情的是螭羽仙子,临死前念念不忘,和他约定来生的还是她。”
雨师妾的眼神柔情似水,和南煜的目光对视,一字一句道:“但是,她不是我!倘若我真的想过前世情缘今生再续,那么一开始,我就不会喜欢你!”
南煜呆呆望着走过来的雨师妾,下意识抱住投怀送抱的女人,双臂箍紧她的腰肢。
他不知道,那一捧忘川水被雨师妾扬到身后,根本没入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