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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牛和程二牛载着去办落户的十二个人进城后,程晚他们也准备出发了。

四十三个人,去掉十二个人,还剩三十一个人。

六辆车,完全能坐得下。

六辆车成一纵队,哒哒哒地离开了朔阳城城门口。

考虑到贾村长他们的身体经不起颠簸,所以回去的速度更慢了。

大半个时辰后,程二平赶着牛车打头,六辆车依次驶进平南村。

这个时间点,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所以从村口一直到家,倒是没遇上什么村里人。

“奶!我们把村长他们接回来了!”

牛车还没停下,程二平就朝院里大喊。

林老太他们已经听到动静了,毕竟六辆车子一起赶路的声音不小。

林老太、张婆子、宋婆子带头,从院子里出来了好些人。

“哎呦!咋……咋……”

看着眼前的这些贾家村的村民,林老太咋了半天,也没说出合适的话。

最后,林老太狠拍了一下大腿,使劲儿咳了一声,强压下到嗓子眼的哽咽。

“都愣着干啥?快!快从车上下来。”

林老太他们分批小跑着到车跟前,去扶看上去很是拘谨、不敢动作的贾家村村民下车。

就在这时,徐大富大声朝张婆子喊道:“娘,你们快过来,宝丫在这儿。”

张婆子一家一愣,然后赶紧朝徐大富赶的那辆马车跟前跑。

张婆子看着徐大富怀里脏兮兮、瘦弱不堪的女娃,鼻头一酸,“宝丫,你奶他们呢?”

被叫宝丫的女娃看了张婆子一会儿,像是终于认出了张婆子是谁,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二……二奶奶,哇哇哇哇……”

宝丫大哭着,伸着胳膊要张婆子抱。

张婆子赶忙伸出胳膊把小女娃从徐大富怀里接过来,轻拍着女娃的背,轻哄着。

徐大富看了眼眼含急切徐老头他们,抹了把脸,哽咽道:“婶子一家就剩……就剩宝丫和栓子了,其他人要么是没……没了,要么是走散了,还有人是……是死在来凉州的路上了。”

徐老头眼前一黑,要不是他三儿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徐老头当即就要瘫倒在地。

“爹!”

徐老头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稍微缓过来。

“那栓子呢?咋不见他?!”

徐老头哀痛欲绝地看向周围人,着急地寻找栓子。

那很可能是他三弟家仅存的独苗苗了!

“栓子进城办落户了,俩孩子总得有户籍。”

“爹,栓子也才十四岁,宝丫更小,才五岁,这俩孩子能活下来,还能一路没掉队跟着来到凉州,多亏了村长他们。不然……”

徐老头泣不成声地点头,“我指定……指定记住这个情。”

“三弟啊,大哥一家没跟着逃难,现在你们一家又……又成了这个样子,这……这可咋办呐?呜呜呜……”

徐老头靠着他三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婆子他们也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张婆子与她弟妹,也就是宝丫的奶奶,关系并不好。

没其他的原因,就是俩人性格合不来。

张婆子看不上宝丫她奶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刻薄样。

宝丫她奶也觉得张婆子太过泼辣不讲理,总说不过张婆子。

两家的当家女人合不来、几乎是见面就吵,所以就导致两家尽管是再亲近不过的血亲,关系也很是一般。

可是和人命比起来,那些不和、看不上、争吵,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是张婆子再讨厌宝丫她奶,也是真心实意地盼着她弟妹一家人都能平安的。

张婆子一家哀痛欲绝,不远处的宋婆子一家也在大放悲声。

“弟妹,我真后悔,当初我们一家就应该跟着你们来凉州,不该非要去什么……什么狗屁京城,不该想着京城有皇上在,到了京城我们就能得条活路。”

瘫坐在地上的婆子是宋婆子的大嫂,孙婆子。

孙婆子此时恨得一下下地捶着地面,嚎啕大哭道:“弟妹,我们一家十……十几口人,就剩我、二庆、狗蛋儿,我们仨了,十几口啊!”

狗蛋儿是孙婆子的孙子,也是她二儿子二庆的儿子。

“还有老二一家,更是只剩了秀秀和她娘,弟妹,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没了!”

宋婆子的男人是四个兄弟中的老三。

如今,老大一家就是孙婆子一家,剩了三个人。

老二一家,剩了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和她娘。

老四一家,在村里没跟出来。

宋婆子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孙婆子,又抬头看了眼孙婆子身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秀秀和狗蛋,心里像是被压了块儿大石头,喘不过来气。

“大嫂,也许他们只是走散了,还……还活着,你别……别想这么坏。”

孙婆子摇摇头,“你不……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些当兵的有多狠,我们只是想讨个活路,只是想讨个活路而已,就这,他们都不放过我们,弟妹,他们太狠了!太狠了!”

孙婆子恨得眼睛充血,眼珠里满是血丝。

几十个人凑在一起,哭嚎声、悲泣声、咒骂声……响彻云霄。

“晚丫头,我当初还劝你们一起去京城,呵呵呵……都怪我,是我领着他们去京城的。”

贾村长佝偻着腰,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程晚看着这样的贾村长,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村长,这不是你的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的错,是他不把老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再说了,当初选择去京城,是大家伙儿都同意了的。当日分开的时候,您也问过大家伙儿,是去凉州还是去京城,大家伙儿都坚定地选择去京城。”

“站在当时去看,选择去京城没有什么问题,后面发生的事,是谁也想不到的。”

贾村长的嘴脸露出一抹苦笑,“你这丫头倒是会安慰人。”

程晚正色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而且想必大家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没人怪您,否则他们不会继续听您的话,也不会依旧这么尊敬您。”

贾村长笑了笑,没再说话。

只是他浑浊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责。

那么多条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