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火把如龙。
一辆辆马车离开显阳苑,或是直奔雒阳内城,或是奔向外城。
百官公卿的府邸,并不是全在内城。
一时之间,人马仆从混杂车队其中,来往如梭。
其中一辆前往内城的马车内,王粲眼睛忽闪,好奇的问道:“阿翁,宴会怎么忽然就散了?”
大将军长史王谦一声长叹,道:“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
董旻、董璜、徐荣、李儒、田景等人随着董卓来到一间侧室。
董卓环顾左右,下令道:“董旻、董璜,你二人到北军五校和西园军军中,持节安抚吴匡和张璋。
这几日不求听我号令,只要稳住军中,无有任何动作即可。
切记,无论任何人的命令,都必须呆在军营。”
“谨唯!”
董旻、董璜两人接过田景递过来的节仗。
董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仲兄,为何还要如此?”
董卓眼睛眯起:“兵者凶事也,行军打仗,容不得一点错漏,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吴匡和张璋虽与我有旧,但保不齐袁绍开出更高的好处,况且还有太傅在。”
两人行军礼,随后快步离去。
董卓随即看向徐荣,道:“徐荣,你追随咱多年,自是知道边军心酸。
以命搏杀,却经常连牢直都没有。
而那些名门望族,世代做官,钱粮亿万,情愿粮草发霉,都不愿分与我等。
如今贵为三公,原本可以和他们站在一起,但咱终究不是那种人。
如今世事混乱,我欲为边军将士谋求一场富贵,还望卿能助我!”
徐荣当即拜道:“末将唯司空之命是从。”
“喏,我的后背就交给卿了!”
董卓大步上前,双手扶起了徐荣。
......
安排好事宜后,董卓又在苍头的带领下,前往一侧内室。
内室中,一名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已经等待多时。
“死心了吧。”
那人背对着董卓,闻声轻轻开口。
董卓瓮声瓮气的点了点头,道:“一切都如文先所言,不过其中有些关窍,咱一时难以想通。
我父对他们忠心耿耿,我虽少年时轻狂,但下狱论死一事后,已大彻大悟。
被主人征辟后,更是一丝不苟,忠心不二,他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没有什么通不通的,在太傅袁隗的眼中,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棋子。
既然是棋子,出于通盘利益的考量,那一旦时机合适,就会被舍弃。
这个,和感情、道德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现在你还有作用,所以大见亲待,进而利用你废掉天子,背天下骂名。
下一步,他要匡扶汉室,扭转乾坤,自然要舍弃掉你。
你,我,大将军何进,甚至天子灵帝,在他的眼中,或许都是棋子吧。”
杨彪的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的神色。“可是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人心。
谁甘心只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呢?
所以,我们只不过是自保而已。”
“是啊,我们不过是为了自保。”董卓点了点头,但神色依旧有些狐疑:“当今天子可是袁隗和大将军一起立的,他现在又是录尚书事的上公太傅。
太傅为什么执意要废帝呢?”
“太后正当壮年,临朝称制,若有官员甘为面首,便是亲信小人。
天子如今已有十四,有妃唐姬,唐父为会稽太守,转手之间,便可扶持外戚为豪族。
着一切都迫在眉睫,袁家布局多年,好不容易借势而为,清除掉了外戚和小人,又怎么允许他们死灰复燃。”
董卓点头,不禁恍然大悟。
他这么大的岁数,自认为狡猾机灵,轻易玩弄胡羌与百官。
但仔细想想,都是些小把戏,几十年的脑子都没有这两三天长的多。
“刘协年幼,外无外戚为援,内无宦官为卫,自可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可趁机打击异己,彻底掌控朝纲,如此大事可定,汉室可覆。”
杨彪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声音冷冽。
他随即神色愤然:“我乃汉室忠臣,世代有清名,岂能与如此浊流合污?
汝也是良家子,军功天下无匹,又有此匡扶汉室,再立新君的大功,舍太尉其谁啊!”
太尉为三公之首,听闻此言,董卓满脸笑容:“咱就是粗人一个,只知道打仗。
治国朝政方面,就全部仰仗杨公了,司徒一职......”
杨彪摆摆手道:”我清议已久,恐难当此大任。
董卓一愣,随即想起王允说蔡邕的话,一征不来,那就二征,二征不来,那就三征......
心中嘀咕这些所谓名士清流,就是不爽利。
明明很想要,却一副我云淡风轻,你给我我都不要,你给我三四次,我才勉为其难的样子。
他正要劝说一番,杨彪却道:”雒阳时局若要安定,我们还要得到重臣的支持才行。
豫州距离雒阳近在咫尺,豫州牧黄琬因讨伐贼军,手握重兵,又威名大震为天下表率。
其心若异,则又有翻覆,我们不得不防啊!“
董卓一怔,顿时明白过来,当即道:“事成之后,我们当以天子命征召其入京为司徒,则天下也就安定了!”
杨彪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以黄琬之名,联合我等,足以匡扶汉室。”
......
离开显阳苑的袁绍,脸色铁青的可怕,他握住剑柄的手,紧的根本无法松开。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时,跟在他旁边的一名大将军府的椽属许攸,开口道:“本初啊,你还没有看出来么?”
袁绍皱眉道:“看出什么?”
许攸长叹一声,道:“天子是大将军的亲甥,你是大将军的继承人,又是天下清流领袖,楷模。
天子成年,朝政大权理应掌于你手。
所以,太傅要废掉天子,如此我们大将军府的人,也就没有了立锥之地。
而你也要背上覆主的污名,分崩离析也就在眼前。”
袁绍摇了摇头,道:“不然,太傅和大将军共同拥立史侯为天子,他本就有拥立之功。
如今又独自录尚书事,如此做,岂非自己推翻自己。
定是董卓暗藏祸心,要反客为主,这头恶犬,要噬主!”
许攸还要再劝,袁绍摆了摆手道:“且等明日吧,如此大事,董卓一定会先上奏于太傅,我们且看太傅如何处置!”
“本初执意如此,那我们便登上一夜吧,只是禁军,今晚还要调动一二,城门守卫要更换成我们自己人。”
许攸建议道。
“放心,伍琼与我俱为奔走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