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今夏一口气跑出十余里地,终于体力不支,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那一瞬间,袁今夏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大人,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您还好吗?”
杨岳远远追上来,见袁今夏趴在地上,忙问道,“今夏,你怎么了?”
袁今夏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看着杨岳,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杨岳见那原本白晰的小脸上除了泪水便是泥道道,双眼已是通红,当下心痛至极,“今夏,你听我说,皇上大赦天下的消息刚出来,陆大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来,你别急,咱们应该赶得上,”
“大杨,我想第一时间见到大人,我想看看大人,可是,我这腿……”
“腿怎么了?”
“老伤了,刚刚跌倒时磕到了一下,现在不敢动了,”
杨岳急得不行,四处看了看,两人是在郊外,此地离城里还有一段距离,想要找人医治必是行不通的,“今夏,别急,我来背你,”
“大杨,此处离诏狱还有十余里地呢,”
“傻妹子,你是信不过我的体力吗?只要能让你第一时间见到陆大人,就算天涯海角,杨岳也背得起,来吧,”杨岳说罢蹲下,一手拉着袁今夏,将人背在身上。
“大杨……”袁今夏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又如喷泉般涌出。
“我说夏爷,你可甭再哭了,先不说你这副模样一会儿见到陆大人丢不丢人,你再将我衣裳弄脏了,回去你嫂子又要受累洗一遍了,”
袁今夏听罢“噗嗤”一声转哭为笑,“好,我不哭,我不能让大人担心,”边说边用袖子擦着脸,“还有啊,以后莫再叫我夏爷了,大人不喜欢的,”
“好,”杨岳道,“一会儿我将你送到诏狱,再去弄点药,自从那次抓贼被他踢过一脚,你这腿就总是隔三岔五疼一回,这都有几年了,再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听杨岳絮叨着,袁今夏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大人,大人别走,我腿伤着了,走不动了,”
“伤哪了?”陆绎一脸不耐烦,低头看到袁今夏用手扶着右腿膝盖处,便抬起脚踢了过去,“这儿啊?”
“哎哟~”袁今夏疼得一咧嘴,心道,“这该死的锦衣卫,长得人模人样,心怎的如此狠,”嘴上却说道,“求求大人了,这荒郊野外的,您把卑职扔在这不合适,万一再被野狼什么的叼去,那大人也不忍心不是吗?”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陆绎恨恨地说了一句,抬起眼向四周扫了一下。
“还不是怪大人?虽然卑职武功不及大人,可要不是您收了卑职的手铳,卑职早就将曹昆抓住了,还能让他跑了去?”
“本事没有,理由倒不少,”陆绎见袁今夏话里话外都在讽刺自己,“哼”了一声,抬起脚便要离开。
袁今夏见状,猛地向前一扑,一把将陆绎的腿牢牢抱住,“大人,您不能不管卑职,”
陆绎更加不耐烦,抬起脚向前拖着走了几步,见袁今夏没有撒手的意思,便厉声说道,“放开!”
“不放!就不放!”袁今夏一双手紧紧抱住,就连靠在陆绎大腿上的小脑袋都似乎在用着力。
陆绎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蛮不讲理的捕快,也是头一次见到敢在锦衣卫面前撒泼的捕快,而且还是个女捕快,凭陆绎的本事想要摆脱袁今夏简直易如反掌,可他心中属实也有些不忍心,他若离开,留下他一个受了伤的女孩子,确实不妥。陆绎蹲下,盯着袁今夏半天才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大人,求求您了,将卑职带回城里,余下的,比如这治伤的费用,卑职自己出,不算工伤,绝不再找大人麻烦,”
陆绎无奈地笑了笑,“你算得倒是清楚,我若是将你扔在这里,你还想赖上我不成?”
“大人,我一个姑娘家,还未出阁便伤到了腿,那若落下个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或者走路点着脚,那将来如何嫁人?我若不想想辙,谁来管我下半辈子?再者说了,大人如此人物,定有菩萨心肠,也定会不忍心,您说是吧?”
陆绎听袁今夏越说越胡搅蛮缠,索性一用力,将腿抽出来,“我可不是什么救世的菩萨,”
“大人,大人,”袁今夏再次伸手将陆绎的腿紧紧抱住,“大人求您了,我若是被野狼吃了,您下半辈子也活得不安心不是?”
陆绎无奈,问道,“我怎么带你走啊?”
“背,抱,扛,都行,卑职不在乎,大人肯将卑职带回城里就成,”
陆绎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姑娘,眉头稍稍蹙了一下,忽而看见不远处曹昆的马匹,便抬了脚就走。
“哎,哎,陆大人,您还真忍心走啊?您这也太……”袁今夏还没说完,便见陆绎突然转回身,大步向自己走来,便笑嘻嘻地道,“大人,您想通了?不能扔下我是不是?”
陆绎又“哼”了一声,一伸手,抓起袁今夏的腰带,将人提了起来,袁今夏吓得花容失色,手脚一阵乱扑腾,“大人,您要干什么?您……哎哟,好疼啊,”袁今夏只觉得腰腹间被什么硌了一下。
陆绎将袁今夏扔在曹昆的马背上,伸手在马背上狠狠拍了一下,那马“咴溜~”一声,扬起前蹄,转眼间便奔了出去。
袁今夏心下一慌,这摔下去可不轻,急忙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伏在马背上,嘴里却不停地骂着,“该死的陆绎,心狠手辣的陆阎王,哎,阎王,这称呼倒是很适合他,”
袁今夏吸了一下鼻子,笑了一下,“那时的大人是我眼里的陆阎王,可后来的大人,却成了别人眼中的阎王,我心里的金甲神人,”
听丐叔说起往事,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陆绎已判断出那段往事不能为人知,便也不强迫丐叔继续说下去,分析道,“既是如此,严世蕃必定不会伤害林大夫,从种种发生的事情来看,此事绝不是严世蕃所为,我们只要将消息透给他,再跟着他便能找到林大夫,”
袁今夏虽然心急林菱的安危,但真的就如陆绎所说,找到了林菱,虽然经过一番恶战才将人救出,但袁今夏由衷地佩服,“大人真是神了,什么事都算得准,”
陆绎说道,“严世蕃必不甘心,我的一番说辞也只是唬唬他而已,我们还是快些回到驿馆,”
众人皆回道,“好,”只有袁今夏突地“哎哟~”了一声。
陆绎回头,见袁今夏蹲在地上,忙走过去问道,“今夏,你怎么了?”
“我脚崴了一下,”
陆绎也忙蹲下,“我看看,这里吗?”伸手在袁今夏右脚脚踝上试探着摸了摸。
“咝~~~”袁今夏抽了一口凉气,“疼,疼,大人,轻点儿,”又摸着膝盖,“还有这里,这里更疼,”
陆绎看了看,只是略一思忖,袁今夏突然想到当初缉拿曹昆时的情景,便嘟起了嘴,撒娇道,“真的,大人,我没骗你,我腿疼,走不了路了, 这里可没有马匹,您不会又打算用什么粗暴的方式将我带回去吧?”
陆绎见小丫头软语撒娇,也自是想到了以前,却瞪了袁今夏一眼,紧接着将手中的绣春刀扔给岑福,一弯腰将人抱在怀里,大踏步向前走去。
别人倒不必说,早已知道两人情意,只有杨程万紧皱着眉头,眉宇间全是担忧之色。
袁今夏在陆绎怀里,一双眼睛却盯在陆绎脸上,轻声道,“大人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那马儿将我带至别处,可怎么办?”
陆绎瞄了一眼怀中的姑娘,脚下又加快了些速度,回道,“我可是记得,某人当时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城门外,守城的兵士喝了一声,那马儿停下,她才骨碌下来,一瘸一拐的倒也走得动了,”
“大人,原来您一直暗中跟着呢?”
陆绎宠溺地笑道,“万一某人真的被野狼吃了,或者被什么歹人劫去了,我后半辈子怎过得安生?还不被你骂死?”
“真的那样,我还哪有命骂大人了?大人就会说嘴,说不定当时巴不得卑职被野狼吃掉呢,”
陆绎一只手在袁今夏腰间轻轻捏了一下。
袁今夏“咯咯……”笑了两声,忽觉不妥,后面还跟着一群人呢,立刻羞得小脸通红,将脸埋在陆绎怀里。
到了驿馆,林菱诊断后,只是旧伤复发,并无大碍,吃几副药,再好好休养便可,只是须得一段时日。
陆绎听罢,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这药治跌打损伤有奇效,我来替你擦药,”说着便蹲下去准备掀开袁今夏的裤腿。
杨程万见状,猛地一阵咳嗽。
袁今夏慌忙小声道,“大人,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
陆绎情急之下并未顾及太多,只想能让袁今夏尽快减轻疼痛,听罢倒是反应过来,脸上也红了起来,瞟了袁今夏一眼,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关心则乱,”
袁今夏心里也如小鹿乱撞,两人如此亲密地行为,被大家瞧见,自是害羞极了,咬着唇躲开陆绎的目光。
陆绎虽然头上冒了汗,站起身时却不慌不乱,笑道,“此番大家都受累了,都回房好好休息一下吧,”又冲岑福说道,“准备热水和餐点送到各位的房间,”
岑福应着“是,卑职刚刚进门时,已吩咐馆中衙役办理了,想来现下已准备妥了,各位请吧,”
眼见着大家叮嘱了袁今夏一通后纷纷离开,岑福仍站着没动,“大人,卑职……”岑福原本想着袁今夏受了伤,能否帮着跑跑腿儿啥的,话说到一半,便见陆绎冲自己一个劲地使眼色,方才反应过来,慌忙说道,“卑职去看看衙役到底准备好了没有,”迅速离开了房间。
陆绎见众人皆已离去,便蹲下身子,轻轻挽起袁今夏的裤腿,见自膝盖到脚踝已红肿了一片,心里一疼,轻轻说道,“别乱动,这药药效极好,只不过须用一些时间,”边说边已将药膏挤到手上,轻轻揉搓了开来,又将手放在袁今夏的伤处来回揉搓着。
袁今夏小脸通红,一直咬着唇,盯着陆绎看。
陆绎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极力掩饰着慌乱说道,“今夏,这药须用内力摧动效果才会更好,”
袁今夏强忍着不笑出来,心道,“大人关心我,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我又不傻,怎会不知?”
陆绎不敢看袁今夏,轻声说道,“在想什么呢?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袁今夏故意说道,“大人又没看我,怎知我在盯着大人看?”
陆绎脸红,只是抿嘴笑了下。
袁今夏看得痴了,“大人可真好看,”眼见着陆绎蹲着为自己疗伤,细致而又耐心,不由得心里感动起来,“大人如此待我,能与大人一起,也算不枉此生了,”想罢痴痴地看着陆绎说道,“要是多受几次伤就好了,”
陆绎蹙眉,瞟了袁今夏一眼,手下稍稍用了点力,“怎样好了?”
“哎哟,大人,疼疼疼,您轻点儿,”
“今夏,答应我,以后莫再受伤了,”
袁今夏抵不住陆绎深情的目光,回道,“好,”却又痴痴地问了句,“大人很在意吗?”
“我心疼!”
陆绎这三个字一出口,两人对视,眼中皆是对方,此般情意胜过万语千言。
“今夏,”杨岳唤了一声,见袁今夏没有反应,便提高了声音又唤道,“今夏?”
“啊?大杨,怎么了?”
“前边就是诏狱了,咱们离得不能太近,我便将你放在这里,你在此等候陆大人,我去弄些药来,”
“好,”袁今夏拉回记忆,看着把守森严的诏狱,一时之间又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