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此次一别,已四月有余,不知大人可还安好?”
袁今夏提笔写了一行,顿了一下,抬眼望向窗外,想了想,又低了头继续写道,“我很好,大人勿念!岑寿已将您留给他的刀法熟记熟练,耍起来像模像样的,威力竟也不可小觑,真是孺子可教也,岑寿又壮实了不少,以目前的情况看,如果岑福和岑寿要打上一架,岑福应该不是岑寿的对手了,”
袁今夏笑了笑,心想,“大人定是十分怜惜岑寿,这孩子从小受尽了苦楚,如今大人将他托付于我,我定会照顾好他的,”
“大人,昭儿和成儿昨日刚好满一周岁,我想着大人定是十分惦念,便自作主张给昭儿和成儿举行了周日礼,可是有一个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想大人可能都不会料到,我便跟大人细细说上一说,”
“我将文房四宝、刀枪剑棍、算盘戥秤、珍宝玩具、炊具碗筷、刀尺针线、首饰花朵,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您猜昭儿和成儿抓了什么?”
“昭儿和成儿爬上桌子,根本不抓任何东西,只是一样一样摸来摸去的,然后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人一边,将所有物件一起向中间推,我不知昭儿和成儿何意,见他们力气小,便试着帮了帮他们,结果,所有的物件推到中间以后,昭儿和成儿又将桌布从两边卷起来,将所有的物件全部包裹住了,然后抬头冲我嘻嘻地笑,”
“大人,我当时惊讶得眼珠子就快要掉下来,先不说昭儿和成儿是不是贪婪,单就说,怎的还将首饰花朵也包了起来?难道将来会贪图女色不成?我想着大人都不曾如此,我们的孩儿也不应该有此邪念呀?”
“吴妈却为他们开脱,说那是代表着喜爱干净和美好,我转念一想,吴妈说得定是有道理的,”
“大人,昭儿和成儿已经会走路了,会唤我娘亲,会对着您的画像唤您爹爹,对了,是我为大人作的画像,大人如果能看到,定会夸赞与我,画像上的大人和您简直一模一样,大人想知道为何我会画得这般好吗?因为我有个好师父呀,就是大人您,您教得好,不过最主要的是,大人一直在我心里,我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大人温柔的气息和俊美的五官,”
“大人,昭儿和成儿虽然还小,却是十分淘气,前日里开始,说什么都不再吃奶了,奶娘怕饿到他们,便耐着性子哄着,结果这两个小家伙根本不理会乳娘,一到吃奶的时间便撒泼打滚,奶娘抓不到他们,急得直掉眼泪,如此三日皆是如此,我也无法,便只好酬谢了乳娘送出府去了,”
“现下,我每日里便和吴妈商量着,如何做婴儿食与他们吃,倒发现这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已经乐在其中了,大人,等再见到您,我可以露上一手,您一定要夸夸我,”
“大人,岑寿每日里除了练武便是陪昭儿和成儿玩,昭儿和成儿很是粘岑寿,竟然迷上了和岑寿一样的喜好,您都猜不到是什么?哎呀,这三个淘气的小家伙,天天翻跟头打把式,乐此不疲,要是哪一天把咱们府里的房顶掀开,我也不会奇怪的,”
袁今夏写了满满几页纸,停下笔,顿了顿,轻叹了一口气,“大人,从您离京到现在,只收到您的一封平安信,我明白,只要陆府无事,您便平安!”
“大人,絮絮叨叨和您说了这么多,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看?大人,我很想很想您!”
袁今夏放下笔,将厚厚的几页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拿了信封装上,看了看桌子一侧那一大摞信,又在信封上标了时间,放在最下面。
此次办案,陆绎并未着急赶路,因而行程上也就慢了些,一个半月方才到达两广地界。半路上,陆绎写好了家书让岑福递了出去。
岑福见陆绎一路上并不多言,眉毛总是紧皱着,这一夜,两人投宿客栈,吃过晚饭,岑福琢磨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大人,可是在担心这趟两广之行?”
陆绎半晌才应道,“此次皇上命我查察两广总督殷正山涉贪污一事,表面上看只是查官员贪腐,实际上牵涉到的却太多了,这是两个派系之争,如今朝堂之上,首辅徐柯和文渊阁大学士高洪已经从暗争变为明斗,其余大臣也已分成两派,此次有人上表弹劾殷正山,正是想搅混这盆水,借机引起朝堂纷争,不论我们查证的结果如何,我们都身陷其中,两难全,”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圣旨不能违,查!”
“大人是想站徐柯?”
陆绎白了一眼岑福,“亏你在锦衣卫这么久了,锦衣卫只听命于皇上,向来不涉及党争,”
岑福也知一时失言,“大人,我只是一时情急,未加思考,我的意思是,如果大人按皇上旨意去查,真的查证贪污属实,那岂不是相当于站到了徐柯一边?”
“那要是查无实据呢?”
“那……”岑福挠了挠头,“那就是高洪一方赢了,”
“那我们呢?”
“大人,我们按旨意查,便已得罪了高洪一方,如查无实据,以高洪那小肚鸡肠的性子,也不会领我们的情,也许还会使法子陷害我们,”
“岑福,我自小便受父亲影响,以入锦衣卫为目标,以能够为朝廷效忠为幸事,可是经历这许多事后,我已经不再这样想了,”
“所以大人在几年前便已谋划退出朝局了,”
陆绎点了点头,“只是缺一个时机罢了,”
“可是大人,一定要以这种法子吗?万一有甚差池,嫂夫人和昭儿成儿怎么办?”
“怎么?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你害怕了?还是你信不过林大夫和丐叔?”
“大人,我确实有些信不过丐叔,他云游四海,不问世事,两月前我们寻到他时,他已然一副顽童模样,他制的毒是不是靠谱还真的难说,”
“他制的毒,林大夫都能解,你怕什么?”
岑福噤了啉鼻子,“大人,真的就决定了?”
“见机行事吧,”
陆绎话音刚落,便转向窗外,低吼一句,“别鬼鬼祟祟的,有本事进来,”
岑福一听,腰间拔出绣春刀,作势就要出去。
陆绎伸手阻止,“他进来了,”
岑福抬头一看,门“吱呀”一声开了,先是进来一只脚,晃了几晃,然后传进来几声“嘿嘿嘿……”地干笑,那人才将身子整个探了进来,正是丐叔。
“丐叔,您怎么在这?”
丐叔一步三摇地走进来,瞪了岑福一眼,“哼,你小子,我要是不在这,还能听到你说话呀?你还敢说不信我?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毒死你呀?”
岑福一噤鼻子,看了看陆绎,没吱声。
陆绎笑道,“前辈蹲墙根这么久,想必脚也麻了吧,过来喝杯茶吧,”
“切,没劲,破坏心情,”丐叔一屁股坐下来,盯着陆绎,“我说小子,你这精明劲儿要是用在坏道上,那可真不得了,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怎么就知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陆绎轻笑道,“前辈身上佩戴一枚荷包,那是林大夫送您的,内有二十几味药合成,说是可防蚊虫,其实是防百毒的,林大夫怕前辈您不小心毒到自己,对也不对?”
“哼,这也知道,定是今夏那臭丫头告诉你的,”
“自然,林大夫不偏不倚,今夏有,我也有,所以我识得这种香味,独一无二,”
丐叔听陆绎如是说,心下有些黯然,“菱儿到底是断了情丝,哪怕她对我有一点点与别人不同,也值了,如今看来,我在她眼中,不过是亲人,是师兄,唉!”
陆绎见丐叔表情突地落寞起来,心下猜到了几分,便问道,“前辈可是受人之托而来?”
丐叔喝了一口茶,将茶叶嚼了嚼,才道,“若不是菱儿,我才懒得管你呢,”
陆绎笑道,“多谢前辈照应,”
“得了,我走了,看见你小子就心烦,别随便联系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出现的,”丐叔说完一抬脚就走了。
“大人,丐叔的脾气越来越怪了,”
陆绎看了岑福一眼,笑了笑,摇了摇头。
岑福突然“哎呀”一声,一摸脑袋,一粒小石子正砸在脑瓜顶上。
窗外传来丐叔的话,“臭小子,下次再说丐叔坏话,让你吃毒药,”
岑福揉了揉脑袋,自言自语说,“丐叔这功夫可是长进了不少啊,我竟然没有觉察到,”
陆绎嫌弃地瞪了一眼岑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