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看去,目光相对,眼前的人,似是那山间潺潺流动的小溪一般,清爽澄澈。
大圣明亮的双眸定住了神,他旋即眨巴着眼睛,看向了别处。
“小事,不足一提,你们好生赶路,有事唤我便是。”
“好。”
“我去也。”
“好。”
乐阳看着大圣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觉得很过意不去,耽误了他太多的时间了。
送走大圣,乐阳看向不远处的师兄,往日里那个时刻照顾着她的师兄雁冰,现在已经是凡人寻心。
以往被照顾的她,也要逐渐转换角色,变成照顾师兄的师妹乐阳了。
抬头仰望,天空同往日一般,尽是灰白,仓图站在泥潭前方,看着平静着的泥浆。
当下他不敢轻易尝试,若是再中了泥浆毒,可没有办法简单解除,现在他还觉得胸口有些堵着。
令仓图不太相信的是,寻心已是凡人之躯,身上亦没有什么护身的宝物。
他到底是如何,丝毫无损地穿过泥潭,去到冰山之上,取到了寒冰的呢?
还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这泥潭对他来说难道是摆设吗?
“仓图大哥,想什么呢?”
乐阳与仓图并肩而立,看向前方抬脚便会陷入的泥潭。
“你师兄,是如何做到的呢?”
“师兄勤学苦练,往日里从未有一天耽误功课,他的用心坚持,使得拥有极大的悟性,
就是天上的老神仙们,亦是被师兄的诚恳专注所打动。”
仓图目视前方,悠悠道,“命运从不辜负勤奋的人。”
寻心看到站在泥潭前,正说着什么的乐阳和仓图,若有所思。
若是将他们一行人带入泥潭,就此淹溺在泥潭中,他们一行人便根本没有可能踏足天池门前了!
“我带你们过去。”寻心来到二人身边,下意识的站到了乐阳的身边。
“可是,我们这么多人,”仓图有些犹豫,“能够顺利过去吗?”
寻心向后看去,白玛和次旦正在将干粮平均分配,次仁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蜷缩着裹在羊皮大氅里,还未睡醒。
“他们三人怎么会跟着你们同行呢?”
他很不解,这三个穿着干净的少年,不在家中陪伴着亲人,怎么会愿意跟随着仓图和乐阳前去取冰花树根?
他们难道不知道,跟着这二人前行,是死路一条吗?
仓图循着寻心的目光,扫视了一遍身后的三人,
“我和乐儿初到北境时,遇到了被绑在大街上,将要被扒皮的这两个男孩,
后来,又救下了做帮佣的白玛,
他们的家人都被折磨死了,无处可去,便跟着我们一路前行至此。”
“他们犯了什么错?触犯了律法?”
“老爷们就是律法,”次旦上前来,正好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我们都是老爷们的奴隶,我们怎么生,怎么死,都是由他们决定。”
“既没有犯错,你们又为何要被扒皮呢?为何要这样惩处你们呢?”
寻心不相信,一个人平白无故的,就会受到非人的待遇。
“在这片土地上,多得是寻心兄你没见到过的残忍,我也从未想过,如此圣洁的土地上,会是这样令人绝望。”
寻心仍旧不相信,“这天下,绝没有平白无故的事。”
“那是你并未真正的了解,那是你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到这天下真正的样貌。”
“胡言乱语!”
寻心如此冰冷不屑的神情,惹恼了仓图,他拉过次旦,指向次旦脸颊上清晰的鞭痕。
“你未见过,不代表没有发生!”
“师兄,”乐阳拦在二人中间,阻止了这场争论,“你若是见到了,就不会再说出这样冰冷的话来。”
乐阳目光中满溢着的失落,使得寻心心头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竟然会被乐阳的话所打动。
他没来由地相信了乐阳的话。
“即便真是这样,你们也不该带着他们前往!他们何其无辜!”
“是我们自愿跟着的,”次旦来到了寻心的面前,“我们的脸上都被管家烙上了印记,不管去哪里,只要被发现了,
我们就会被抓回去,我们的皮会被扒下来,做成鼓面,
我们的腿骨,会被做成鼓槌,
我们的肉,会被割下来,同垃圾一般扔出去,喂给秃鹫,
我们的命,贱如沙砾!”
次旦话音落下,寻心瞪大了双眸,很明显被他的话所震惊住了,一时什么话也答不上来。
乐阳回想到一路以来目睹的种种惨状,想起那些明知死路一条,不得不做抗争的人们。
她已经能想象到,那些抗争的人们,被一个个杀死,沉默着,绝望死去。
“师兄,”乐阳埋头,注视着脚下灰褐色的泥土,“若是我说,是流淌在这个片土地上的鲜血太多,将它们染出了褐色,我想,也并不为过。”
寻心沉默,他回想到自己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些赤身裸体,被绑着镣铐的人们,不再说话。
“寻心兄,我们没有必要欺瞒什么,我们做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自己至亲的人,
一路上,我们已经看到了太多。”
面对着言语真诚的几人,寻心内心动摇,但这也不是他们前去取冰花树根的理由。
这天下万民,谁不想要活着,谁不想要平静的生活下去?
若是为了某一个人的生,用天下人陪葬,那亦是绝不能纵容的!
他为的是天下大义,寻心意志坚定,绝不应为了私人的情感,动摇自己内心的坚守。
凝固的气氛维持了良久,直到寻心整理好情绪,做出了决定。
他站起身,来到坐在一旁吃着干粮的众人身旁,“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听到寻心的话,乐阳瞬时跳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中,“师兄,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
寻心没有想到乐阳会突然抱住他,自己这样大的年岁了,被一个小姑娘抱着,实在是不妥。
可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急着推开乐。
乐阳激动地喊着师兄,这声声呼唤,使得寻心脑袋有些发疼,有一些画面,正在闪过。
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抱着兔子的那个人,和他长得很像,似乎是年轻时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