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阳和仓图的目光中,次旦将匕首贴近脑袋,一点一点,颤抖着双手,将打结的头发全部剃掉。
待他将身体清理干净,将衣服重新穿到身上,乐阳和仓图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眼前的次旦,剃光了头发,小麦色的脸颊上,冻伤的皮肤起了些血色的痂。
他的五官紧凑,棕色的瞳孔,眉毛浓郁,睫毛翘长,有些高挺的鼻梁。
次旦望向身前的乐阳和仓图,笑了起来,因着肤色的对比,他的牙齿便显得格外洁白。
粉色的双唇随着笑意扬起,将那两颗小虎牙,完全展露了出来。
再配上他这一身新买来的干净衣服,这活脱脱是一个小富人家的孩子。
“哥哥,”因为身高的差距,次旦一说话,便需要将头仰起一些来,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说着,拿起匕首,看了看脖颈处的位置,眼睛没法看到,他便靠着记忆,伸手摸向了烙印的位置。
在仓图和乐阳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抬手便将匕首划进了皮肤中。
“次旦!”乐阳被次旦的突然的举动惊到了。
次旦望向乐阳,疼得脸颊发颤,但仍旧朝她挤出一个微笑来。
他一点点将匕首划过皮肤,凭着记忆,准确将这个方块的烙印划了下来。
血淋淋的皮肤,随即从匕首上掉了下来,落到了雪地上,晕出一抹红梅。
迎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冰碴,将伤口流出的血液瞬时凝冻。
次旦露出洁白的牙齿,傻傻地笑着。
次仁看见次旦的做法,不能说话的他,急得嘴里咿呀咿呀的,赶忙脱掉了衣服,有样学样起来。
仓图看着次旦脖颈处的伤口,不知道他往日里多少次抚摸这个烙印才能这样准确的将它割掉。
“即便这样,你的伤口这样明显,又如何隐藏呢?”
“有办法的!”
见仓图态度软和下来,次旦急忙说道,随即看向身上的羊皮大氅,匕首扬了扬,又放了下去。
看着这样好的羊皮大氅,他从未穿过这样珍贵的衣服,真是一点也舍不得划破。
他将匕首放在里面穿着的羊皮袍上,在衣角处,按照脖颈割掉的皮肤大小,划下一块儿。
次旦看了看手中与肤色相近的羊皮,将它小心贴到了脖颈处。
“哥哥,这样可以吗?你看,一点都不显了!”次旦满怀期待地望着仓图。
仓图也没有想到,面前的男孩会如此有决心。
在等待仓图回答的空隙,次旦将匕首刺进积雪中,将上面的鲜血清理干净,双手捧着,还给了乐阳。
次旦的行为,似乎让仓图见到了一位故人,那便是儿时的自己。
可若真要说,童年的他,所拥有的勇气与决心,一点也比不上面前的次旦。
在这时,次仁也脱了衣服,将身上的污垢用积雪擦得干干净净了。
次仁的肤色要比次旦更深一些,古铜色的皮肤,将他的牙齿衬得发亮,他的牙齿很平整,眉头皱着,鼻孔有些外漏,目光迟钝,活像一头小水牛。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乐阳,咿咿呀呀地指向她手中次旦刚还回来的匕首。
乐阳知道次仁要学着次旦的样子,便不忍心让已经被割去舌头的他,还要硬生生的割掉一块血肉下来。
见乐阳不愿借匕首给他,次仁急得跳脚,他害怕被丢下。
他已经没有了亲人,幸运的是被乐阳救了。
可是,如果他不能跟着乐阳他们一同走,他便没有了去处,结局仍旧是死路一条。
“给他吧。”
仓图的话音落下,乐阳不解地看向他。
“让他亲手割掉,他才能安心。”
乐阳不赞同仓图的话,但转头看到次仁近乎哀求的神情,又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见乐阳没有拒绝,次仁急忙拿过匕首,三下五除二将头发剃得干干净净。
“不知道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乐阳看到眼前的两人,都有这样悲惨的经历,想来那些男孩也都是苦命人。
如果可以,她想能够将他们全都救下来。
“我们,”仓图话语迟疑,“救不了那么多。”
即便是救下那几个男孩,可这前路漫漫,一路上不知道会有什么经历和挑战。
带着这么多人,生死难料的往前去,仓图更担忧的是,给了他们生的希望,又让他们死在了路上。
这样,不是更残忍吗?
“可是,救一个也是救,”乐阳同样没有信心,但她更不忍心看着那些孩子就这样被杀死,
“既然都救了两个了,不如将他们全部救下来。
有希望,总比这样毫无盼头的,在绝望中死去好吧?”
仓图并不赞同乐阳的话,但他同意乐阳的意见,他也不忍心看着那些十来岁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性命,他们没有犯下任何的罪孽。
“我们现在太引人注目了,如果要救他们,”
仓图思忖着,
“只能悄然行动。”
他看向手中的赤剑,他不愿沾染太多凡人的鲜血。
可是,那些无辜的孩子呢?
既如此,地狱奈何不了我,天庭强加的罪名,我一人担着罢!
他已决定,明日意念传音给静英姑姑,让她拟诏公告天地。
自此,前任崖漠王仓图,被逐出崖漠,其日后做出的任何事情,皆与崖漠无关。
从此,三界生灵万物,凡见到仓图着,人人即可诸之。
仓图从未想过,来到人间,他曾以为的冷漠,竟全部土崩瓦解。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所做的一切,皆是自我的良知在操控。
此刻的他,手执赤剑,完成了自我的成长,成为了一个真正有担当,有决策的人。
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他的一生应当怎样活着。
帮扶弱小,惩恶扬善,从心出发,正直坦荡!
他不知晓蚩焰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了解焰蓝是什么样的王,他也不太明白蓝雪为何那样执着。
但现在,他清楚的知道,仓图应该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他松了松手,自然地把住剑鞘,神情淡然又坚定。
见到这些与他无关的凡人,见到这些世间自然的生命,被划分成三六九等,却没有办法人人平静的有尊严的生活,他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