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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粘稠的腥臭跟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难闻得让人几欲作呕。

小齐入职大半年,死状惨烈的尸体近段时间也算见得多,但他在看见角落里满身是血,只能认出是个“人”的轮廓的女生时,依然白了脸色,捂嘴蹲到旁边吐了。

钟司厘同样没好到哪去,不过他不是因为恶心,而是气愤。

“这群畜生!”

楚沉瑜从远处走过来,见到蜷缩在地上的人,仅一眼,就认出那是失踪两日的李桃桃。

可她现在的情况,属实差劲。

据他们捕获的冰药贩卖团伙招供,李桃桃是从昨日被他们发现并且抓到,为了折磨他,一群五大三粗的禽兽对她进行拷打等各种私刑虐待。

“救护车到了吗?”楚沉瑜找来让两个女警去将昏迷的女生抱起。

女警点头,她见青年跟TXX特案组的人很熟,虽然没见过,但有可能也是组内成员。

那等级上,他就比自己高一级。

因此没拒绝,跟同事过去,弯腰拿湿纸巾小心翼翼避开女生脸上伤口,颤抖着手给她盖上一件外套,遮蔽赤果的身体。

钟司厘已经缓过神,见状抿了抿唇,回答楚沉瑜的问题:“快了,最多还有五分钟就到。”

楚沉瑜淡淡嗯一声:“燕峥那边叫你过去。”

“是那群人出问题了?”钟司厘蹙眉,转身就走,半道又停住退到她身边,从兜里摸出一个金属徽章递,“我过去处理问题,小齐留下来帮忙,这是TXX的临时调遣章,你看着用。”

堆满垃圾跟脏物的简便内能主持大局的只剩派出所派来的警员,而小齐等刑警队员不归他们管,钟司厘只好拜托她帮忙。

金属徽章迎面扔来,楚沉瑜抬手接住,看都没看直接塞包里,摆手示意钟司厘赶紧走。

钟司厘这次没心情吐槽,迅速迈步离开。

楚沉瑜目光定在两个神情踌躇不定的女警身上,走到她们面前淡声问:“怎么了?”

“额...”女警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便跳过这个问题,语气悲愤的解释:“她受的伤太重了,强行移动的话恐怕会造成二次伤害。”

刚才她跟同时帮李桃桃盖外套时,无意间触碰到她皮肤裂开的伤口,粗糙的麻线乱七八糟地横穿整个小腹,狰狞可怖。

饶是女警心里意志强大也被吓到。

楚沉瑜听完,长眉紧紧蹙起。

“不要动她,有湿纸巾吗?给我几张。”

她单膝屈膝半跪在地,修长手指轻轻拨开女生面容血肉黏连的发丝,昏迷中的女生条件反射地哆嗦起来,嘴里痛苦呢喃着“不要”“放过我”“求求你”等词。

女警听得眼眶酸涩,同事咬紧唇瓣压制沉痛心情,掏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递给青年。

楚沉瑜撕开包装,将湿纸巾叠好,慢而小心的擦拭着女生血痂纵横的脸,“桃桃乖,别动。”

似是认出她的声音,李桃桃奇异般停止抖动,在噩梦中落泪,“...沉瑜哥哥,救我...救救我...”

谁都向她求救。

可她谁也救不了。

楚沉瑜平静如死水的心弦泛起一丝波澜,湖中央陡然生出一个幽黑漩涡,搅动周围柳林池影,将心湖周围绞杀成空白。

她微微低头,指腹轻轻点了点李桃桃额头,第一次真情泄露,不顾对方满身脏臭凑到她耳边,语调柔和哄道:“我在,桃桃不怕。”

李桃桃无意识地呜咽着将脸埋入她掌心。

血痂稍微清理干净,泪水冲刷出一道血色痕迹,染满掌心,滴落泥地。

楚沉瑜捧着这张本该青春漂亮,此刻却刀痕交错,恐怖而惊悚的面庞,指尖滞了下。

女警心疼的别过脸,不忍再看。

-

扛着担架的医生跟护士五分钟准时到达现场,简单处理过后,医生告诉楚沉瑜伤者的情况不容乐观,随即吩咐人手把李桃桃抱上担架。

楚沉瑜差遣小齐护送医生们下山,并且陪同去医院,她已经通知伤者家属,李董他们会在医院等他,小齐要向家属解释情况。

小齐领命随行。

楚沉瑜让两位警员归队,她去跟燕峥他们汇合。

“...粗略称量,这里的冰药起码有23公斤,也就是五十斤左右。”

钟司厘围着从仓库内搜出来的一箱箱违禁品数数,估算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人押走,通知南江警队派专业的过来接手。”燕峥神情肃穆,语气比平时还冷:“我怀疑他们跟花缘小区案跟垃圾厂案脱不开关系,审问时可以提一下。”

钟司厘不解:“这里虽然是垃圾厂后山,是第二个案发地点,但他们跟两个死者好像没什么关联吧?”

“有。”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回应他的问题。

楚沉瑜并肩站到燕峥身边,无视他投来同样求知的眼神,伸手在最近一个装满冰药的箱子左下角比划两下:“看,数字7。”

钟司厘连忙凑过去,果真在她手指方向看到个抽象扭曲的阿拉伯数字“7”。

“我靠,”他戴上手套摸了摸,“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谁能想到状况突发帮个忙,都能巧合般端掉一个冰药贩卖团伙,连同找到破案线索。

钟司厘招来人对整个仓库重新进行地毯式搜查。

最后在某件房内,找出一份公司股份转让合同。

白纸黑字,标题加粗加大写着——念思茶业有限公司股份转让书。

翻到末尾盖章页,甲方签名处赫然签着念思茶企现任执行总裁的大名。

“关凌?”燕峥毫无感情地将其念出。

钟司厘皱眉:“我查念思的时候确实听到过他们总裁叫关凌,不过据说她上个月就去上京出差,还没回来。”

楚沉瑜陡然从他人口中听到熟人名字,心底划过抹新奇,再听关凌与念思茶企有关,她唇角微微抿起。

脑海里曾经浮现的猜测被证实。

关凌,或者关斐致,跟念思茶企有联系。

关斐致却非念思茶企真正掌权人,在她临死前那段时间,关斐致一直待在南江跟她搞内斗。

而从上回和李董聊天剖析来看,她死后一年多关斐致也未曾离开过南江。

据她所知,念思茶企早在三年前成立。

时间点对不上。

“错了,”楚沉瑜语调略低:“关凌半月前就在南江,你看合同签约日期。”

钟司厘往后看。

三月二十九号,距今正好半个月。

“他们公司可能统一过口径隐瞒她的行踪,或者根本不知道关凌已经回南江。”他唰地合上合同,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假消息误导,脸色有些难看。

“都有可能,”楚沉瑜拍拍他肩膀,“她大概率在暗处盯着你们行动,不过没事,她脑子蠢得很,诈两诈就忍不住出现了。”

钟司厘点点头。

燕峥双手随意插兜,气温湿热,他早早换上短袖,过白的肌肤在阴暗下依旧白得晃眼,小臂线条纹路顺畅又漂亮。

微微眯起眼,他平静道:“把关凌的交际网,以及她到南江后接触过的人全部排查一遍,尤其第一个,重点关照。”

钟司厘认真应声:“懂,我现在就安排。”

等他走远,燕峥侧了侧脸,问:“我们也走?”

“你先回去,”楚沉瑜拒绝:“我去趟医院。”

小齐前两分钟发来信息,告知她李桃桃平安抵达医院,进入手术室。

燕峥抬步跟在她身边:“我送你过去。”

来时有警车送,回去时钟司厘要带队把冰药搬运回刑警大队,警车坐不下其他人,因此他们只能另寻办法离开。

天太晚,燕峥觉得放任她自己去警局,不安全。

楚沉瑜微微昂起头看向无星无月的深色天际,从喉间挤出声闷音。

-

医院长廊外,李董跟他妻子张暖坐在长椅上,小齐陪守旁边旁边。

手术室顶端“手术中”的牌子亮着明光,打在他们或憔悴或悲痛难耐的面盘上,所有悲伤无所遁藏。

张暖固执仰头盯着牌子,任由强光侵蚀刺痛视网膜。

“小暖,别看了,仔细伤眼睛。”李董握了握妻子冰凉的手,嗓音暗哑。

“我怕我不多看看,桃桃就悄悄溜走了,”张暖开口即哭腔,眼泪滑过嘴角,润湿干燥龟裂的唇,“你说桃桃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去那种地方,我、我....”

她说不下去,话语只剩哭音。

楚沉瑜站定远处,缄默注视一切。

“那孩子没救了?”燕峥似乎察觉出什么,视线从李氏夫妇身上转一圈,回到青年冷淡侧脸。

“我帮她擦脸时,听警员说她身体有被剖开的痕迹,”楚沉瑜稍稍停顿,片刻后漠然继续:“恶种永远学不会仁慈。”

燕峥微妙的懂了她话里未描述的意思。

若恶种代指侵虐李桃桃的凶手,他们绝对不会藏匿任何可以施暴的手段。

......

漫长的等待令人心焦。

明亮灯光终于在所有人目光中暗下。

手术室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脸遗憾与哀伤。

冲在最前面的张暖触及他脸色,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哑然无声地泪流满面。

李董嘴唇哆嗦,他是一家之主,这种时候决不能倒,强撑着精神,保有希冀的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对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很抱歉。”

张暖再也忍不住,软倒在地嚎啕大哭。

小齐眼疾手快将她搀扶到一边长椅。

病人没有在自己手下得到生机,医生也很难受,他却必须要跟病人家属讲明情况。

“病人脸上共有二十五道刀伤,体内器官摘除程度达到百分之四十,其中肾器官与肝皆被强行割掉,缝合手法粗暴,造成伤口重度感染。”

他每说一句,张暖就哭嚎一声。

医生语气格外沉重:“...以及下体严重撕裂。”

短短数语,就描述出十八岁花季少女曾经遭受过的非人虐待。

莫说李氏夫妻,小齐同等共情,心情复杂酸涩。

“病人还有时间,家属可以...跟她说些话。”医生重重叹气,转身回手术室。

“桃桃!!妈妈的桃桃啊!!”

张暖揪紧领口,哭得撕心裂肺。

李董胡乱扯着头发,笔挺西装仅剩衬衣穿着,如今也皱皱巴巴,他背脊恍然间压低几分,头顶冒出白头发,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医院聆听过最虔诚的祈祷,也发出过无数悲恸哀悼。

楚沉瑜感觉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情绪。

难过吗?好像有点。

她时至今日依然游离与人世之外,找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和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

养父死了,将她的灵魂从肉体剥离一起带走。

自那之后,她许久没尝过,难受的滋味。

哪怕前世身死时,她想得最多也只有没给老头盖个大点的墓,让他在地下住的舒坦。

可这会,她突然和这尘世生出一线联系。

如果她对李桃桃再上心点,结局会不会改变?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李桃桃转移到重症病房,张暖跟李董换号无菌服进去见她。

小齐瞥向身边两尊大神,叹气道:“她才十八岁。”

燕峥下颌轻点:“嗯。”

小齐又转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楚沉瑜,问:“楚先生,你跟她很熟吗?”

他上次见李桃桃跟青年走得很近。

楚沉瑜正想回答,李董就从病房里出来,对她哑声到:“楚老师,桃桃想见见你。”

“见我?”

李董低垂脑袋点头。

楚沉瑜唇角轻抿,跟在医生身后进消毒室。

浓烈消毒水味灌入腔道。

她静立张暖身后,听她跟李桃桃悲痛难忍地说着话。

女生全身包裹着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管子透过缝隙贴在她胸前,如同拼命想要拯救她的希望,徒劳地坚持着。

她艰难开口,每讲一句都要停顿好久才能接下去。

张暖认认真真附耳倾听。

“...妈妈,...对不起。”

刚暂停的泪水再度决堤。

张暖握住李桃桃的手,拼命摇头:“妈妈不用你说对不起,你帮警察破了个大案子,是英雄,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藏。”

李桃桃似乎笑了,可她满脸渗血白布,努力提起的嘴角终究无人看清。

她眼睛缓慢转动,察觉日思夜想的人已经在旁边,她断断续续道:“妈...妈,我想跟...楚....聊聊...”

张暖顿时连连应声:“知道,妈知道,你跟楚先生说。”

她让开位置,楚沉瑜坐到病床边。

女生眼底瞬间亮起光,被磨坏的嗓子一如初见的脆声喊:“...沉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