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约定时间很快到了。
燕从灵从剑上跳下来时,身后繁星漫天,春月皎洁。
从帝京到陵城路途遥远,车马需得消磨大半日。所以斟酌一下,她还是决定背着李主司偷偷飞剑。
反正,现下城中四处烟火爆竹声不绝于耳,只要不是像魏文修那样吃饱闲着专门来盯人。
飞得速度快些,就没人能注意到。
这次她没有亏待楼弃雪,选得是郊外一处小院。妖族恢复能力强悍,原本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他应该已经长到和自己相同的岁数。
但看着门里竖起蓬松大尾巴,朝自己雀跃跑来的小狐狸。
燕从灵有些傻眼了。
“怎么还退回去了?”
半蹲下身,那团雪白立时直往怀里扑。
她下意识抬手接住,手掌贴在那柔软温暖的肚皮上。这才发现,比起刚离开那会儿他瘦了许多,连肚子都不圆滚了。
软软的狐耳抵在她白皙的颈窝处轻蹭,激起一阵酥麻。尾巴藤蔓般紧紧缠着她的腕,小狐狸发出呼噜声。他是真的高兴,身体都在发烫。
“你……”
燕从灵抱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不是很理解这种浓烈热情的、几欲能将人裹挟到窒息的思念和情感。想起燕氏只有血海深仇,拜入云山后,师父他们都是秉持放养心态,顺其自然。
楼弃雪大概是她十几年人生中,除了仇恨外,如水平淡中不小心打翻的一盏烈酒,落地便烧成一片的火。掺着爱恨,来得汹涌。
她猜测道,“可能是还不太稳定。”
毕竟修塔消耗的妖血实在太多了。
变成小狐狸的这段时间又没人照顾,清减成这样煞是可怜。
燕从灵心软的时候不多,眼下就是那不多的时候。
“算了,还是先带你回去吧。”
于是,先前成年楼弃雪气愤到牙痒痒,都没能打消掉她送自己当外室的念头,如今被以小狐狸形态成功做到了。
起初燕从灵还以为他多少有些赌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他不是赌气,而是退化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不能说话了。
“等会儿我给你买份桂花糕。”
燕从灵尽量拿出哄孩子的耐心和语气。
一跳下剑,迎面就撞上被风吹得扬起艳红如火的斗篷。女子穿戴富贵,浑身上下的金银玉饰叮当作响,腰间缠着一条马鞭,抱着胳膊和她对望。
一看就是守株待兔多时。
“原先我还以为是那个魏文修在泼脏水,现在看来你胆子倒是不小。”
只要不是李主司什么都好说,燕从灵松了一口气,上前行礼,“百里小姐,好久不见。”
百里雁来找她,自然不可能是来陪她过年的。
先前见过一面的那名车夫,今日作侍卫打扮护在身侧,腰背微躬像道影子一样。
身份尊贵之人,总会养那么几个死士,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那名死士把守,百里雁领着她进了一处酒楼包间。依那些掌柜小厮目不斜视的反应来看,这里很可能是镇北侯名下的产业。
“那个尚书府夫人,简直就是头犟驴!”
袖下那盒胭脂被轻巧抛给面前少女,百里雁往身后那张美人榻上一歪,咬牙切齿道。
“一心认定自己女儿能被太子和皇后看中,磨了这么多日,直到府上那个庶女接了圣旨,才终于肯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
这种软硬不吃的一根筋,最让人头疼。
消耗的时间也比她预想中久,差点误了大事。
“另外你的那个法子。”女子眯眼细瞧着自己指尖上的丹蔻,“确实有效。”
燕从灵嘴角微抽。
近来帝京的那些风言风语,她也不是没有听到。或者不如说,这就是百里雁故意放出来的。
而她作为一名贵女,行事作风竟比自己还要粗暴。
直接将银月包成外室了。
“百里小姐就不怕皇后娘娘降罪?”
确定吴皇后身份后,对于她将百里雁困在帝京这一行为也明晰起来。当初镇北侯和护国将军府一脉,助宁氿左右斩杀她。
如今归来,自是要复仇的。
“降罪?降什么罪?”
百里雁讥讽地笑了笑,“不过是些街头流言蜚语罢了,又不是亲眼所见,拿什么治罪?何况吴皇后怜悯,多年来不曾责罚过一位宫人,怎会为了这种事来治我的罪?”
但太子正妃不能陷于争议之口。
所以,当日那趟宫宴,她还是成功摆脱掉了。
燕从灵没有再说话,只拧开那盒沉甸甸的胭脂。
不过这么巴掌大小的东西,却是省吃俭用几个月都买不下的。
玉制的小盒入手冰凉,两面还雕刻了栩栩如生的并蒂芙蓉。
咔,但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瞬间让她变了脸色。
“百里小姐,你先前说边关失踪的那些貌美女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百里雁支起身子,柳眉蹙起,“你问这个的意思是……”
“现在找到了。”面前的少女冲她扬了下手,暮光在玉盒上折出一道森白的影。恰有穿堂风过,将剩余话音搅在珠帘碰撞的清响声里。
“她们,就在这里。”
被碾碎皮肉骨血,滋养他人。
唰。
疾快站起,百里雁转身便往外走,“我现在就启程回边关,竟然有胆敢在我阿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勾当,本小姐非得将歹人抽筋拔骨!”
“百里小姐。”
面前横了一条纤长胳膊,燕从灵拦住她道,“想必在边关时你们就已经见过这些胭脂,但没有看出问题。”
对方脚步顿住,神情凝重。
看不出来的原因很简单,这些东西不一定是人做的。
燕从灵又请示,“劳烦百里小姐修书一封给侯爷吧,这趟边关由我去。”
专门的事还是由专门的人解决。
“你要去?”
对方没有立刻动笔,只是一挑眉,“路途遥远,舟车劳顿,需不需要本小姐借你一匹千里好马?”
镇北侯府长年居于边关,最擅的就是驯养烈马。
寻常人想求都求不到。
“不用。”但燕从灵摆手,语气平淡自然,“我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