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虎、煞南、土日……”
宁明澈将桌案上叮当作响的铜钱,一一捡回。
眉心皱出一个川字。
“师妹,这一卦是大凶啊。”
“我们出任务那么多回,也不见得次次都是吉卦。”
燕从灵扒拉开一大早特地赶来给自己算卦的三师兄,“我还忙着过去,师兄麻烦让一让别挡道。”
“师妹!师妹!!”
宁明澈伸长脖子喊了两声,见对方头也不回,匆忙一抓桌上的铜钱兜进袖里,就想去追人。
但还没走出几步,面前倏地多了道人影。
“管、管家?”
来人戴着一顶瓜皮帽,笑起来见缝不见眼。
此刻捻着自己那一小戳八字胡,笼手恭恭敬敬道,“世子。”
宁明澈听到这两字,头就开始大。
果不其然。
老头抖了抖衣袖,稀里哗啦掉出一堆画卷。
“世子,这些是老奴整理了几天几夜,仔细推敲出来适合您的世家贵女们。”
“不管是容貌性情,还是才华能力那都是一等一的。老奴敢保证,就算是太子殿下选妃也没这般周到齐全。”
“我父王他没事吧?”
宁明澈目瞪口呆。
左顾右盼一番后,卷了衣下摆就想翻墙逃跑。
奈何对方经验老道,从小到大逮他逮的都已经手熟了。
所以一见自家小世子眼珠子骨碌碌转,大手一挥,乌泱泱的一群暗卫瞬间从东南西北各个不同方位蹿出,包围住院子。
老管家摆了两圈脑袋,“世子,老奴劝您还是趁早从了吧。”
被捆住手脚用棍子串着,杀猪一样抬走之前。
宁明澈还在扯着嗓子,凄厉呼救——
“师妹!救我!!”
很可惜,他的师妹远在庙外。
那座破庙原是修在半山腰,要上去需得爬长长的石阶。
仰头望去,山环水抱。
飞檐明柱都笼在那片缭绕云雾中,倒确实有宁静祥和的气息。
期间不少香客来往。
衣着素净,神情虔诚。
反观燕从灵,背了两把剑,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参拜的。
所以,她拉住一位背着孩子的妇人时,对方明显警惕地瑟缩了下。
“这位姐姐。”
燕从灵往她后背上的那个小姑娘手心里,塞了一颗糖,柔声问道。
“我是官差,上头的大人派我们出来向百姓们问话,好把庙修大点。”
她出示了代表身份的腰牌。
那妇人见她生得面甜。
说话又柔声细语,和邻里姑娘没什么差别,不由松了口气,“害,姑娘你来庙里办差事怎么还带刀带剑,怪吓人的。”
“不过大人们能想把庙修大点这是好事,这庙啊许什么都灵验。”
说到这儿,她还双手合十朝着拜了拜,随后侧过身去让燕从灵看自己背上的女儿。
“我是外乡特地赶来的,我家囡囡小时候从阶上摔折了腿。这么多年吃多少药,看过多少大夫都不见好,没想到这次我才拜了半个月就显灵了!”
梳双丫髻的小女孩看起来六七岁左右,衣裳洗得发白干干净净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常来说,早就下地自己走路,但她还只能待在母亲背上。虽说瘦弱,也压得妇人脊背佝偻。
她手里还攥着燕从灵方才塞过去的糖块,有些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目光呆滞,难以长久集中于一处。
而那比同龄孩子要细弱的腕上,是一串鲜红欲滴的珠串……
燕从灵面上仍带着温和的笑,上前一步道,“您家这丫头生得好俏,眼睛和鼻子简直像您一模一样。”
一句话夸两个人,妇人当即乐的合不拢嘴。
“哪里,姑娘说笑了!”
“姐,您丈夫没跟着一起来吗?”燕从灵一面问着,一面自然而然地伸手轻搭上那孩子的腿。
比胳膊还要细弱。
半点也没有孩童的圆润,是生硬硌手的皮包骨。
“害,我家那死鬼早走了。”妇人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她似乎沉浸入回忆中,语气落寞又带了丝怨怼。
“就在囡囡折了腿的那一年,我急的到处求医问药,结果那天回来就看见他跌进水缸已经咽了气。”
简单一句话隐着苦楚。
燕从灵掌下灵力游走,透过丝丝缕缕的淡金光芒,小女孩身体内部的筋脉呈现树状,自动在脑中缓缓展现。
云山独特的内视功法,最适合医道。
可惜她杀气太重,只能领悟到些皮毛,用不好甚至有反噬的风险。
“爹!”
背上的小姑娘忽然喊了一声。
燕从灵下意识收回手。
正想摸摸压下翻涌的气血,身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握了过来,轻巧圈住她纤细的腕。
秋衫略薄,混着体温的暖流涓涓细流般汇过来时,她微微一怔。
“囡囡乖啊,你爹他很快就回来了。”妇人掂了两下,轻声哄着女儿。
随后又一脸歉意朝着燕从灵道,“对不住啊姑娘,囡囡自从她爹走后就这个样子,总是喊不回神,只有听到她爹的时候才会张嘴……”
燕从灵侧耳认真倾听着。
同时尝试第二次查探那名小姑娘的情况。
出乎意料,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筋脉强韧舒展,她输入的那丝灵力便像是水入汪洋一样自然,只不过在右腿膝盖那地方,似乎被一团黑色异物堵住了……
伸手往下几分寸。
她试着又输入一些,想要探明具体情况。
但这次隔着衣裳和皮肉,那团黑影忽然蠕动起来。
“娘!疼!”
女儿的哭声吓坏了妇人。
她连忙把背上的竹篓放下,想要翻开衣服看看,但被燕从灵抢先一步。
“姐,这丫头的腿我能治,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
“真的!?”
妇人惊喜地瞪大眼,又重复了一遍,“姑娘,你真的能治好我家囡囡的腿吗?”
“当然。”
燕从灵半蹲下身,示意楼弃雪上前按住孩子,“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忍着不动不说话。”
“好好好!”
只要能治好自己女儿的腿,就算现在让妇人从这里跳下去都行。
可这话才出口还不到一刻,看着那个青衣少女从自己背上取了剑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变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