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守城的第八日,覃章手中的军队还剩不到两千人马。
狂风怒号,乌云密布。炮火轰鸣,箭矢横飞。
城楼下的士兵还在进行着残酷无情的厮杀,拳拳到肉,刀刀致命,人与人之间的推搡拥挤,更有甚者,直接将人踩踏而死。
鲜血流成河,骸骨堆成山。
空中腥味弥漫刺鼻,腥味之浓,已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杀!!!”
“啊啊啊啊!!!”
冲锋声与惨叫哀嚎声融为一片,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但两方士兵死战不退,眼中燃烧的是以身报国,保家卫国的斗志。
“碰~”的一声巨响,两柄长枪相碰,传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方天若和覃章两人已过了不下百招。
方天若长枪一抖,寒芒万丈。她一枪横劈而去,只见覃章的长枪已断成两半,这一枪直接砍在覃章的左肩上,枪尖刺入血肉,入骨五分,血流不止,皮开肉绽,就连覃章的衣裳都被血染的通红。
“噗~”
覃章吐出一口老血,血染红了他胸前的盔甲,方天若一收枪,深陷覃章肉里的长枪直接在覃章的肩膀上划出一条巨大的伤口,而覃章也因这枪的收回一下翻滚到地面。
覃章痛到五官都扭曲变形,肩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可覃章却将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宁死也不喊一声痛。
覃章的长发衣衫在空中不断翻飞,他全身因痛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起伏伏。
覃章的脸上是灰尘和鲜血交融,那双微微泛黄的眸子此刻红的充血,他那双糙如树皮的双手撑着地面,忍着疼痛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覃章痛的五脏六腑都好似皲裂一般,但他依旧不惧不屈,因为他和杨毅都是一样的想法,都认为将军的使命就该是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平安,若能侥幸而活到晚年便带着至亲至爱隐居山林,若不能那就战死沙场为自己博得一个荣耀,为百姓带来一片和平。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呵呵哈哈哈……”覃章含着一嘴鲜血,笑的悲恸,他知道他今日要以身殉国了,但他无悔无憾,因为他年轻时辉煌过,老了也享过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临了,还能战死沙场,再做一回保家卫国的英雄,不亏!
覃章伸手抹了一口嘴角的血迹,他双手凝聚内力,纵身一跃如猛兽扑人一般向方天若不管不顾的攻去,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着以自己这血肉之躯将方天若辖制后,与她同归于尽。
可重伤又老迈的覃章已彻底不是方天若的对手,方天若施展轻功纵身一跃,抬腿一个横扫就将覃章一脚踢飞在地。
“啊~”
覃章一声痛呼,鲜血在空中飞溅,随着他重重倒地的那一刻,血都溅到他的脸上,染红了他的眼,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覃章一双眼变得昏暗,看天空的颜色都好似变灰了,耳边的厮杀声还在源源不断,可他只觉胸腔里的心脏却越跳越慢。
“啊~”
覃章一声惊呼,心脏瞬间传来破碎般的疼痛,原来是方天若用长枪刺穿了他的心脏。
覃章缓缓闭眼,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城楼上的士兵在看到覃章被方天若杀死时,立马上了烽火台,点燃了狼烟。
这是沈洛雪和覃章商量好的,如若城破,狼烟示警。
“攻城!”
方天若一声令下,禁军抱着攻城锤猛撞城门,城门内里,有覃家军还在拼死抵抗,以身抵挡。
“砰砰砰……”
攻城锤撞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碰……”
“啊啊啊!!!”
一声巨响,守门的覃家军被撞飞在地,发出哀鸣的声音。
“冲啊!!!”
禁军领头人摇旗呐喊,禁军们豪情满怀,他们此刻心潮澎湃,一鼓作气杀进施州。
禁军杀上了城楼,直斩战旗,还将战旗踩在脚下,用一把火焚烧,城中百姓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便带着至亲至爱逃亡。
“啊啊啊啊啊啊!!!!”
禁军杀入了城中,男女老少的惨叫哀嚎,声声凄厉。更有甚者,直接下跪求饶。
城中百姓颇多,因慌乱之下,有些百姓都不用跑,直接将人推搡拥挤在地上后,被踩死的人,数不胜数。
方天若走进了城门,下令道:“百姓降者不杀,但在寒朝为官者,杀无赦!”
此令一出,平民百姓纷纷投降,而在施州为官的臣子却无一幸免于难。
黑色的狼烟飘向了乾州和襄州。
顾寒舟和程淩正展开一场殊死搏斗。可当顾寒舟看到天边的那抹狼烟时,心中却已知晓覃章以身殉国的消息了。
但他现在没时间伤心,因为他要杀掉面前这个棘手的人。
程淩手握一把长剑向顾寒舟凌空劈来,顾寒舟横剑一挡。
“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地面振动。
程淩手中剑,剑身如玉石,洁白无垠,剑尖如利刃,一剑下去好似可劈江断海,劈天盖地一般,威力无穷。
他挽起剑花时,剑影如织,剑气长虹,而顾寒舟的剑出剑如虬龙,银剑挥舞,带着雷霆之势,仿若要翻江倒海,威慑天地。
两人的剑在碰撞时擦出刺眼的火花,空中风起云涌,天色变得阴沉起来。
将士们还在不断厮杀,空中飞舞的是被打飞的刀剑,被砍掉的四肢,地上踩的是成堆的尸骨,断掉的兵器,融入地面的是滚烫发热的汗水和将士们英勇杀敌时,洒落挥毫的一腔鲜血。
日暮时分,程淩鸣金收兵,带兵回营。
战后的城池一片死寂,硝烟滚滚,天地含悲,山河共泣。
施州城外成堆的尸体叠加,城墙上是被鲜血浸透后擦洗不掉的红,红的刺眼。
是夜,秋风来袭,吹的营帐外架起的火把越发明亮,赤红的火焰似一只浴火重生的金凤,直冲云霄,划破黑夜,似要将光明尽数释放。
火堆前,围坐一群女兵,他们脱了盔甲,穿着便服,围坐在火堆前,一边添柴取暖,一边烤肉,言笑晏晏。
一个身强体壮的士兵笑道:“方将军真是厉害啊,带着咱们打的第一仗就打了个开门红,攻下了施州,那此后我胡族定会越来越强啊。”
“那日后的胡族何止是强啊!那一定可以重回当年荣光,学着先祖统一中原。”
此话一落,众人附和,都一块笑了起来。大家将温好的酒举杯相碰,而后一饮而下。
士兵营帐外,一块空地上。
左边坐有三个士兵,一个弹琵琶,两个敲战鼓。
只听弹奏者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声既可圆润清脆,又可浑厚高亢,再配上声声战鼓,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好似有千军万马破城入,君临天下踏山河的气势。
右侧坐了十个士兵,他们齐声高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歌曲唱的气势宏伟,慷慨激扬,荡气回肠,豪情万丈。歌词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曲子一起一伏,悠扬动听,而曲调节奏更是被众人把握的恰到好处。
空地上站有三十个士兵,横五人,竖六排,整整齐齐。他们在跟着歌曲跳战舞。
只见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舞蹈大气磅礴,有气壮山河,横刀跃马之势,又将一颗铮铮铁马踏疆场,列列战旗舞雄风。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坚毅之心在舞蹈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虽是士兵但也是女子,跳舞时既能至阳至刚,展示激情似火的家国大义情怀又能至阴至柔,展示女性该有的古典秀雅之美。
只听唱曲婉转时,歌韵巧共泉声,间杂琮琤玉。洋洋盈耳,曲子又是另一番意境。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
舞蹈从刚转柔,姿态万千,变化多端。方才的阳刚之气尽无,紧接而来的是流光飞舞,裙裾飘飞,回风舞红袖,一舞影惊鸿。
方天若从主帐中走出,站在营前,看着众人打了胜仗后,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自己也不由得展颜欢笑。
众人吹嘘闲聊了半晚,直到后半夜才都沉沉睡去。
这日一早,重伤的谢婉幸不辱命,将江玉松和江柳儿送至鄞州后,与其辞别。
她如今要去寻找虞泽宇,完成她的任务后,好回去向她的小主子复命。
她拖着重伤的身体离开了鄞州。
而这日午时,虞泽宇带着夏纪来到了京畿,他租了间客栈让夏纪住下后,就独自一人直奔轩府而去。
沈洛轩这十日里也很是着急,他虽身在轩府,可一颗心却都系在虞清欢身上。
看着虞泽宇回来,他欣喜若狂,只要虞泽宇安全回京,他就可以动身前往乾州。
虞泽宇一把扑到沈洛轩面前,他急切说道:“轩哥哥,轩哥哥,你帮帮我,你帮帮我轩哥哥……”
沈洛轩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便安抚了他的情绪后,才问他发生了何事?
经虞泽宇一番耐心解释后,沈洛轩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洛轩耐心询问着虞泽宇的意思,问他想要自己如何帮忙,他却说想帮夏纪讨回一个公道。
沈洛轩看在虞清欢的面子上,应了他的要求,但想着夏纪的事情关乎民生国本,还是得先禀明沈洛枫,再由刑部会审。
事不宜迟,沈洛轩当日就进了皇宫。再进宫之前,他还派了手下影卫快马加鞭赶去丽州,将丽州知府左逢抓捕归案。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沈洛枫一人倚靠在榻上,他身边是几个身穿官服的小太监都在陪着他斗蛐蛐。
沈洛枫拿着一根热草在填满土的罐里,逗弄蛐蛐,让两只蛐蛐相斗起来。
正在几人玩的不亦乐乎时,门外一太监走了进来立在一旁行了一礼,“陛下,御王求见!”
沈洛枫正在兴头上,当然不想让沈洛轩坏了他的兴致。他大手一挥,及不耐烦道:“不见不见,没看着朕在斗蛐蛐吗?”
太监在一旁行了一礼,刚准备退下时,沈洛轩却走了进来。
太监诚惶诚恐的望向沈洛轩,他小声提醒道:“陛下,御王进来了。”
沈洛轩身后是四个小太监,他们没拦住沈洛轩,便进来整整齐齐跪在地面,一副请罪的模样。
沈洛枫没有生气,一边逗着蛐蛐一边漫不经心问道:“御王,你来见朕是要说什么?”
太监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他见沈洛枫没有生气,便对着那四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摆摆手,四个小太监便退了出去,而这太监也跟着退了出去。
沈洛轩行了一礼,“臣弟拜见陛下!”沈洛轩直起身子,“陛下,臣弟此来,是有关乎民生国本之事要呈报与陛下。”
沈洛枫斗蛐蛐斗的有些累了,他伸了伸懒腰后,对着太监摆摆手,太监意会,立马端着罐退了下去。
沈洛枫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才问道:“御王,朕记得,你自去了繁州后,就不再管理朝中事了。你不是只想做个闲散的王爷吗?现在怎么又重回朝堂了?”
沈洛轩唇角微动,“陛下,若国没了,何以有家?若家都没了,又怎么能安心的做个散王?”
沈洛轩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惹得沈洛枫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龙颜大怒,“大胆!御王,你是在繁州待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沈洛轩依旧从容不迫道:“陛下,臣弟只问您一句,您如今,身边还有可靠之人吗?若您觉得有,臣弟此刻就自觉退下,此后一生待在繁州,永不入京。”
沈洛枫听不懂沈洛轩话中深意,便问道:“你这话何意?”
沈洛轩行了一礼,“陛下,太后误国,权臣当道。这灏寒的天快变了,您也该醒醒了吧。如今玉督主远离京畿,贤妃又香消玉殒,您身边已无亲信。臣弟虽不想管这朝堂事,可若有朝一日,这天下不姓沈了,臣弟又怎能安心的继续做个闲散王爷呢?”
沈洛轩已提醒的很是清楚,沈洛枫就算再不济也能听得懂沈洛轩之意。
权臣是唐峰,太后是魏翎,玉安离京,唐浅又薨逝,此刻,唐峰若和魏翎联手,便是架空皇权的最好时机。
沈洛枫之前没有想到这点,但现在经沈洛轩提醒想到后不由得心头一颤,有些后怕。
沈洛枫命令道:“来人!”
一个太监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陛下!”
“死守昭阳殿,不让任何人靠近,若有人求见,朕一律不见。”
太监行了一礼,“是!”
语毕,太监退了下去。
沈洛枫朝沈洛轩招了招手,沈洛轩意会,他行了一礼,“谢陛下赐坐。”
沈洛轩走到榻边与沈洛枫对坐。
沈洛枫问道:“五弟,不管是太后还是唐峰,他们可都有谋逆之心,只可惜朕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五弟,你是不是有办法帮朕?”
“陛下,朝中大部分人都是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但又不在明面上,如此就不好判断。既如此,您不如暗地来一次清除,宁错杀不放过,只要是那些敢在朝堂上公然与您作对之人都可伺机除掉。以权欺民或仗着自己有几分权势就对您阳奉阴违之人都是背后有人撑腰才敢为所欲为,所以陛下,将他们除掉后,朝廷也要换些能为您所用的有能之人进来了。”
沈洛轩听似再给沈洛枫出主意,但实际上就是字字句句在顺着沈洛枫的话在说。沈洛轩知道沈洛枫不是个聪明的皇帝,但只要毛能捋顺,他心情大好,自己就可达成目的。
沈洛枫只觉沈洛轩字字句句颇有道理,毕竟在这朝堂上,确实没有几人是真心实意效忠与他的,他确实需要培养几个心腹。
沈洛枫难得的好脾气虚心请教道:“那五弟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沈洛轩唇角笑意越发深沉,“陛下,现在就有一桩事可让陛下杀一儆百。”
沈洛枫蹙眉,“什么事?”
沈洛轩把夏纪家的事与沈洛枫完完整整说了一遍,沈洛轩细细解释道:“陛下,国无法度,便不能治国。岑钊纵容儿子岑靖科举舞弊,但科举一事,事关重大,牵连数十位官员,可他们却知情不报,此举便是不将您放在眼中。寒门子弟虽门庭清贫,但到底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寒窗苦读数十载,若因此事被冤杀又无人替他们做主,长此以往,只恐民心不稳。所以,陛下不如借此事下旨彻查科考作弊一事,若这个名叫夏仲的学子当真是被冤杀,您就可借此机会在朝中先清除一部分在心里想反您的人,陛下此举也能为百姓申冤,夺回民心。待下个三年再科考的学子进入朝堂后,他们既无人脉又无后台,届时陛下只要稍施恩泽,他们就会感恩戴德,为陛下尽心尽力,这样陛下就可以慢慢在朝中打造一帮属于自己的心腹了。”
沈洛枫抬眼,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向沈洛轩,连连称赞道:“不错不错,这个主意好啊!”沈洛枫一脸正经道:“朕现在就下旨,让刑部会审此案,你去督办。”
沈洛轩见目的达成,他起身行了一礼,“臣弟,遵命!”
沈洛轩离宫后,就着手此事。当元鲛接到圣旨后,沈洛轩为了将此事草草了结,他派人对元鲛说,只要能讨陛下欢心,冤杀几个大臣倒也无妨。至于夏仲一事,由他一人全权负责。
元鲛一听就懂,沈洛轩是让他将此次科考的所有官员全部收押查办,让他们认罪伏法,若有骨气的,便屈打成招,只要能让圣上开心,死几个大臣无关紧要。
元鲛一面是顶着圣意一面又不敢得罪沈洛轩,便按照他的要求去办。
沈洛轩坐着马车来到岑府大门前。岑钊得知了沈洛轩要来的消息,便带着人立即出门迎接王驾。
岑钊到了岑府大门口,只见沈洛轩已经下了马车,岑钊行礼迎接道:“臣拜见御王,王驾千岁千千岁!”
“岑大人免礼!”
岑钊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爷请!”
沈洛轩走进了岑府,入了前厅上座。岑钊坐在一侧,下人们也奉上了茶水。
岑钊试探性问道:“王爷,不知王爷此来是?”
沈洛轩笑的随意,“本王听说令公子在这次科考中考取了功名,可有此事?”
岑钊直言不讳道:“正是!敢问王爷,可是有何不妥?”
沈洛轩从袖中拿出两张宣纸,她从座位上下来走到岑钊身侧,将纸递给岑钊,岑钊接过后,沈洛轩解释道:“岑大人,这两份考卷内容一模一样,唯独不一样的,是名字。”
岑钊看到两份考卷,一份上写着岑靖的名字,一份上写着夏仲。岑钊大惑不解,“敢问王爷,这夏仲是何许人也?”
沈洛轩轻叹气,“她是今年的考生之一,出生繁州,是寒门子弟。他从十八岁赶考,考了三次落榜,今年是他第四次进京赶考。他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有不世之才。”
岑钊更加疑惑,“那王爷的意思是?”
沈洛轩知道岑钊是一个铁面无私的忠臣,他为人正义,从不偏私,哪怕是对自己的亲人也能做到公平公正,且不畏强权。
沈洛轩本无心害他,可错就错在他对岑靖太过放纵,竟干出科考舞弊之事。若这事发生在旁人身上也倒罢了,但被虞泽宇撞见了还向他告状。
沈洛轩知晓虞清欢最疼虞泽宇,他为投其所好,也不得不看在虞清欢的面子上帮虞泽宇这个忙。
沈洛轩将夏仲的事情一字不差的跟岑钊全部说了一遍。岑钊心里大惊,自己的儿子是一副什么德行,岑钊心知肚明。
就在岑靖中榜时,岑钊心里确实是还在疑惑,凭岑靖的那点才华,竟还能中榜?
岑钊还以为是老天瞎了眼,让岑靖白白捡了个大便宜。没想到这逆子,竟然用这种手段中榜,还害死了一条人命!
岑钊连连叹气,他不求岑靖能出人头地,但只要余生安稳就好,可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混账事?
岑钊下跪行礼道:“王爷,臣教子无方,竟纵容儿子做出这样的荒唐事,王爷,请您稍等,待臣将这件事审问清楚后,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沈洛轩轻笑,“岑大人想怎么审问?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问吗?”
岑钊也是被这事气昏了头,忘记就这么去问,岑靖定是不会承认的。
岑钊行了一礼,“那王爷想怎么做?”
沈洛轩来之前,虞泽宇曾给他支过一招,装神弄鬼,吓得岑靖实话实说。
沈洛轩虽不赞同此法,但还是对着岑钊说出了此法。
“陪本王演一场戏吧,本王想要让他亲口承认。”
岑钊颔首,“王爷尽管吩咐,臣定会配合。”
沈洛轩将虞泽宇对他说的阴招全部说与岑钊听,岑钊听后,连连点头,“王爷,臣明白了。请王爷放心,臣一定尽全力配合。”
沈洛轩轻笑,“有岑大人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那岑大人,本王就先告辞了。”
岑钊行了一礼,“臣恭送王爷!”
语毕,沈洛轩转身离去,出门后,只见随行的奴仆都侯在门口。
沈洛轩上了马车后,马车缓缓离去。
酉时,岑府的前厅,一张饭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岑钊和岑靖对坐桌前。
岑钊亲自给岑靖斟了一杯酒,笑道:“你考上了状元,为父一直没有时间给你庆祝。今日正好有空,这些酒菜是为父迟来的补偿,庆祝你考中状元。”
岑靖笑道:“谢谢爹!”
岑钊和岑靖已经好久没有聚在同一个桌上吃饭了。今日岑钊陪岑靖庆祝,岑靖心情大好。
岑钊说道:“儿啊,前两天为父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有一个叫夏仲的寒门学子,因考了四次未中榜,最后郁郁而终,死相凄惨。”
岑靖心里一惊,吓的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但听到夏仲死了的消息,他才松了一口气。岑靖心里大叫,死的好,但表面却装模作样叹息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岑钊轻声叹气,“确实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唉~听说他是病死的,死时可凄惨了。他病的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在喊说是有人替换了他的考卷,他才没有中榜的,还说他死不瞑目。”
岑靖因做贼心虚,没有接话,但心里还是有些恐慌内疚。
岑靖虽是个纨绔子弟,但毕竟有一个严格正直的父亲,从小就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再加上父亲又是铁面无私之人,岑靖不敢知法犯法。所以这么多年,他没做过一件杀人放火之事。
包括杀夏仲,岑靖也是在心里踌躇了许久,才做下的决定。
岑靖没再和岑钊闲聊,他只是埋头吃饭,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夜半子时,风雨交加,轰雷掣电。
岑府中,岑靖一人躺在房中的床榻上。今日窗外阴风阵阵,引得岑靖心里很不舒服,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岑靖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开始岑靖根本就没注意,只当是风吹过。
直到窗边出现时有时无的黑影,这才将岑靖吓的心跳如鼓。
岑靖看到黑影的第一反应,就是被惊吓的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猛然坐了起来。岑靖心惊肉跳,他问了句,“谁呀?”
窗外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空空荡荡,似鬼魅一般飘进屋里,那声音悠远而绵长,“岑靖,我死的好冤啊!”
岑靖虽不信奉鬼神之说,但心里却对鬼神是有敬畏之心的。
岑靖被吓的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谁?”
那声音变得尖锐狠戾,阴气沉沉道:“你偷换我的考卷,还买通知府,将我杀死。你,你怎能不知我是谁?”
岑靖想起岑钊白天所说,岑靖心头一震,一下反应过来,“你,你是夏仲?”
“岑靖,你为一己之私,偷换我的考卷,利用我的考卷中了状元,又怕消息泄露,杀我灭口。岑靖,我死不瞑目,今日,我要你纳命来!”
眼看黑影朝自己越来越近,岑靖被吓的六神无主,头皮发麻。他吓的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哀求道:“求你了,不要来找我。夏仲,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偷换你的考卷是我不对,利用你的考卷考上状元,包括杀你灭口都是我不对,夏仲,只要你不来找我,我会给你多烧纸钱的。若还不行,我就去丽州给你选一块好的墓地将你安葬,我请道士给你做法,为你超度,求你了,别来缠我……”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岑靖被吓的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岑靖话音刚落,屋子里竟然亮堂起来。岑靖朝着四周看了看,那黑影竟在灯火的照耀下有影子。
还等不及岑靖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只听“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岑钊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对着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岑靖,一甩手就是“啪啪~”两巴掌。
岑靖被打的有些耳鸣,等再反应过来时,只见沈洛轩,虞泽宇带着夏纪走了进来。而岑靖也在这时才感觉脸上的疼,黑影退了下去,岑靖捂着红肿的脸,红着眼眶问道:“爹……”
你怎么在这里?
岑靖话还未完,岑钊厉声吼着打断道:“谁是你爹?你个孽子,竟做出这种无法无天之事!”岑钊伸手指着岑靖,气的手指都在发颤,咬牙道:“你,你……”
岑钊怒极攻心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怒拂衣袖做罢。
岑钊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他转身对着沈洛轩下跪道:“王爷,臣教子无方,甘愿受罚。但是,臣就这一个儿子,即便他再不争气,他也是臣的儿子,臣想用自己一条命赔给夏公子,还请王爷能饶这个孽障一命。”
跪在地上的岑靖连爬带滚的挪到沈洛轩面前,磕头求饶道:“王爷,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求您放过我爹,我自己造的孽,我愿给夏公子偿命……”
“碰~”
就在岑靖话音刚落时,清脆响亮的一耳光拍到岑靖脸上。
岑钊大怒道:“孽子,你给我住口!”
岑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到心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掉落下来,岑靖不理解,流泪问道:“为什么?爹,你为什么打我?我是在正式自己的错误啊!现在我在认错,你为什么要打我?”
岑钊咄嗟叱咤道:“你个孽子,还敢问我为什么?你胆大包天,竟连考卷你都敢偷换!岑靖,我从来都不指望你能考上状元,因为我明白你没那个天赋,但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啊!!!!!偷换皇家考卷,一旦被查清,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为什么?呵,哈哈哈、哈哈哈……”岑靖苦笑出声,心中是不甘愤怒,他怨恨道:“爹,因为你啊!你嘴里一边说着不指望我能考上功名,但又天天抱怨我考不上功名。爹,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想要我考上功名?还是不想?我真的受不了你天天在我面前说我一事无成,说我一无是处。爹,我只是想在你面前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可以考上状元的,我不想你再用这种明嘲暗讽的方式瞧不起我了。你天天在我面前拿我跟同年的有才之士作比较,还天天在我面前大肆赞扬他们才华出众。爹,我虽是您的儿子,但我也是个人,我也有自尊心,也会伤心啊……”
岑靖哽咽道:“爹,你每次与我说话,不是吼我就是骂我,你我有过一次正常的对话吗?爹,但凡我做错一点事情,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骂我,还美其名曰告诉我,严厉是为我好。爹,可在我的印象中,您从来都是对我严格,对别人却是和蔼可亲,爹,其实我心里很想要您在我面前扮演一次慈父的模样,可这对于我来说,永远都是奢望……”
岑钊被岑靖的话所动容,因为岑靖说的一字不差。但岑钊还是厉声道:“逆子,即使如此,那这也不是你杀人害命的理由啊!”
岑靖擦干眼泪,冷笑一声,“怎么不是啊?爹,您没听说过,养不教父之过吗?我能变成这样,您责任很大!”
一句话让岑钊心脏猛地揪起。
钻心的疼,入骨的痛,都已经表达不了岑钊此刻的心情。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岑钊严厉教子,也是希望他能成材,但不曾想,却适得其反,竟将儿子教的思想扭曲,误入歧途。
岑钊冷静下来,轻轻叹气,苦笑道:“是啊,养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一切皆是我的错……”
沈洛轩叹气道:“岑大人,事情也查清了。那本王就将人带走了。”
岑靖犯下这滔天大罪,如今还是沈洛轩亲自彻查捉拿,岑钊就算是有心想护岑靖,他也不敢从沈洛轩手中抢人。再加上,岑钊本来就是一个奉公守法,正直严明的忠臣,他一直谨记着圣上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他更要大公无私。
岑钊心里悲痛不已,他跪在地上,一字一言,字字不忍,“岑靖罪孽深重、百身何赎,臣也不敢偏私于他……”岑钊重重的向沈洛轩磕了一头,行礼道:“王爷将这孽障带走吧!”
说话时,字里行间都是不舍与颤抖。
沈洛轩命令道:“来人!”
一声令下,两个侍卫走了进来。
“将岑靖压入死牢,三日后问斩。”
沈洛轩话音刚落,岑钊只觉一颗心碎的彻底,连痛觉都好像被这句话判了死刑,痛到麻木。
岑钊隐忍的落下泪来,岑靖更是痛哭出声。
岑钊后悔了,后悔自己对岑靖的教育太过严格,所以才将他逼到犯下这罪无可赦的弥天大错。
侍卫将害怕到软在地上,走不动道的岑靖拖了出去。
岑钊看着岑靖离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在教子这件事上做到张弛有度,爱憎分明。
只可惜啊,事已发生,嗟悔无及。事过无悔,而如果也只能是如果,它变不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