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陆瞟了一眼梅倩云的背影,又继续陷入沉思,但突然在长条桌前又传来一句低语,他顿了下带着微笑又侧过身去,梅倩云怔了下快步推门朝方向走去......
“嗯,‘野蜂’同志,属下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呵,‘蓝狐’同志,我知道你回来这么晚,只有两个原因,一、接头出了问题。二、在返回时发现新情况!你在爱多亚路看见‘白狐’和‘青狐’进了安乐宫,一定也跟着进去看了下,所以回来才这么晚!”
“对不起,‘野蜂’同志,我,我违反了组织的纪律!‘蓝狐’自认处罚!”
“情况比较特别,又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会处罚你!但是,我要提醒你,‘蓝狐’同志干我们这行不仅要谨慎小心,也要以全局着想。看在你忠于组织的份上,这一次就算了,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啊?明白。‘野蜂’同志,我向您保证,今后一定服从组织的纪律!”
一辆黑色别克汽车行驶在夜间的街道上,街上除了有少数人力车在卖力飞跑,剩下就是偶尔在远处闪着巨大灯光的巡捕房铁甲车,从敏体尼荫路朝着霞飞路的方向疾行而去。
车内驾驶座的中年男人黑色卷发高鼻深眸,一看就带着明显犹太人血统,副驾驶座的高陆感激地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此时飞快一侧头,冲着高陆和善一笑,然后继续平稳着操纵方向盘!
高陆并不是出于礼节,他是真的很感激这个犹太中年男人,这个叫约翰.琼斯的奥地利籍咖啡馆老板!
根据这个叫琼斯的奥地利进门的自我介绍,他是水相军的一个朋友,接到罗涛的这个特殊电话,就立刻开车过来将水相军接到另一个安全地方。
从琼斯的神情能看出,他和水相军的关系不一般,罗涛的一个电话能把这个奥地利人叫来,水相军对于罗涛也是极其信任!
罗涛同样也非常谨慎,他没有和自己深夜乘人力车前往余宝所在的藏身区域,而是直接由水相军的外国朋友送抵该区域,也是非常信任琼斯了!
看了两眼窗外远处闪过霓虹的绚烂彩光和偶尔闪过的一束车灯,高陆还是忍不住微微一侧身,眼角瞥着斜倚在后排中间的水相军,听着有点微弱的呼吸,眉头渐渐皱起!
水相军左右两边的罗涛和尹国山的轮廓大半都浸入阴暗中,右边尹国山呼吸略微粗重,左边罗涛反而呼吸均匀!
像是有意想打破这种太过沉闷的车内环境,开车的琼斯突然轻咳一声,并且嘟囔道:“琼斯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最好的朋友......就像保护我的亲人一样!”
“你们不要太紧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上帝会保佑他的孩子们......”
车后的尹国山重重叹了一声,罗涛轻轻点头小声回应:“谢谢!”
琼斯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高陆侧回身子一脸认真:“琼斯先生,虽说您是水掌柜的朋友,可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接送几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上海滩并不是每个西洋人都和您一样!谢谢,非常感谢您!”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车的琼斯突然说话的声音变高:“高先生,您是水先生的朋友,后面两位先生也是,我也是水先生的朋友,这就足够了!琼斯只是为了朋友,琼斯没有那么伟大!”
“对于你们来说,我确实是一个西洋人,可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洋的,一个人必须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琼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是什么人,琼斯只知道一点,你们不是坏人!”
“水先生不是一个坏人,水先生的朋友也绝对不是坏人,所以琼斯一接电话就来了!高先生说我冒着大风险?那你们要做的事,冒的风险不是比我还要大得多吗?!琼斯为好朋友做一点事,也是应该的!”
停顿了一下,琼斯略有着一丝感慨叹道:“高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水先生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但琼斯每天看着报纸,也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传闻。我想对你们再多说两句话!”
“第一句话,我以有水先生这样的朋友为荣!第二句话......你们的国家会好起来,上帝会保佑你们的国家!”
车内传来短暂的沉默,紧盯着前方漆黑路面的高陆,飞快地一抹微红的眼眶:“谢谢,琼斯先生!”
后排的尹国山和罗涛也同时眼眶泛红:“谢谢!”
开车的琼斯此时也摇头叹息道:“我能理解你们的感受......我的很多同胞也一样......”
高陆一咬牙,沉声回答:“琼斯先生,我明白。会好的,都会慢慢好起来!您在前面停车,我和罗先生先下,尹兄弟会陪着您把水掌柜送到地点!”
略微放慢车速的琼斯一愣,迅速点头后又将车速提起......
来到一幢有着栅栏门的洋楼边,高陆瞥了一眼旁边门墙的门牌号—霞飞路七百七十五号!
他凑近四处观察这条昏暗狭小街道的罗涛:“现在,敏体尼荫路的安全房应该没有别人了。”
罗涛踱近小声回答:“离开前,我都已经告诉过‘蓝狐’同志。我们走之后,她过两分钟先离开,然后老强和那个绰号叫杠子的把屋内的痕迹处理后,然后再离开!”
“附近的恺自尔路还有一间安全房,也是闲置的小洋楼,只是环境比这里差一点,水和食物足够一星期!反正,一星期后,我们再把他们接过来!”
高陆点头后迎着门内的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走过去:“安排得很好!走,我们进去!”
霞飞路775号是一幢二层洋楼,院子也并不太大,高陆和罗涛被长衫的中年男人打开栅栏门迎进院内,又跟着一个短打衣裤的青壮汉子上了二楼,来到右侧一间偏房,青壮汉子敲门后恭敬朝着二人一点头让在一边。
罗涛也朝后一让:“我就不进去了!”
高陆看了一眼又退到走廊远处的青壮汉子:“其实,我也不想进去......相信,凡是了解的人,都不会想进去!”
罗涛摇头苦笑一声,但目光却很坚定:“不过,有些事,也总是要做的!也真难为你啊!”
高陆上前一把推开古朴的房门:“有些事,你也躲不过去,也没法去躲!”
房内开始还隐隐听见声音,随后就再也听不到一丝响动,过了差不多整整一刻钟,高陆推开门走出,紧接着一个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壮汉,剃着光头穿暗红色团花马褂,脚上是一双薄底布鞋,缓步走了出来!
高陆朝着光头壮汉一拱手:“余堂主,这件事,在下就拜托了!”
旁边倚在门边的罗涛急忙过来一看,原来这个光头壮汉就是清帮黑虎堂堂主,绰号宝根的余宝!
只见目光如刀的余宝脸上横肉抽了下:“高先生放心,就交给余某了!”
罗涛刚准备想凑过去,却看到高陆看向余宝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惨然,余宝却脸上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