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辆红色雪佛兰轿车疾速驶过福熙路,车内的裘赴和师玉秀一身黑衣黑帽黑靴,只是师玉秀戴着面纱,裘赴鼻梁架着一副墨镜,二人偶尔瞟了对方一眼,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嗯?”
轿车又驶过一段路面,驾驶座的师玉秀轻声娇笑道:“咯咯......我亲爱的相公,你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了,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裘赴一直盯着前方大半处于黑暗的路面:“唉......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干脆什么都也说,这样最好!”
师玉秀撇了下嘴:“福生,我的分析完全没有问题!”
将视线收回,裘赴慢慢一侧头:“秀儿,不要太注重表面,否则你会被误导!”
瞥了眼街面一个有点模糊的路面,师玉秀继续柔声说道:“福生,我知道你的思路没问题,可你有时候也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这样也会被误导,还会浪费不必要的精力!”
“除了滨田幸之助和浅野平太,在虹口的日本情报机关头目中,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既与这条美女蛇级别相当,又与她有过交际?再没有了!”
“福生,你啊,有时候别想太多了!山口由美的级别至少属于中等以上,一般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那些宪佐小特务够不上这个级别,山口由美也不可能与他们有太多交际,甚至日本宪兵队和她的交际都不会太多!”
“而在虹口的日本高级情报机关,只有浅野公馆和华中大和商社和山本书寓来往最频繁,浅野公馆和华中大和商社里也只有浅野平太和滨田幸之助这二人,既与山口由美级别相当,又受过专业训练,并与山口由美交际比较多!”
“至于其他的清田公馆华中玉木商社之类,和山本书寓根本就没有多少交往,谈不上对山口由美有多了解,也不会与她有太大恩怨!福生,我断定,沧洲饭店的幕后指使者,不是浅野平太,就是滨田幸之助!”
裘赴瞟了一眼轻咬朱唇的师玉秀,不疾不徐地回应道:“呵呵,娘子的嘴就是厉害,这一套说下来,不得不说,我差点就要举白旗了。只不过,秀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幕后指使者到底为什么要杀山口由美?”
“我承认,秀儿,你分析得非常好,也很有逻辑性!但是,你还是忽视一点,山口由美活动范围不仅仅限于虹口,而是整个上海滩,她在公共租界的轨迹甚至比虹口沦陷区更加频繁!”
“现在,我们继续返回刚才这个问题,幕后指使者为什么要刺杀山口由美,或者说他有什么理由来谋害一位与其算是同个战壕的战友伙伴?秀儿,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师玉秀嘴唇嚅动刚要开口,裘赴轻轻一个小手势制止住,接着曼声说道:“秀儿,你先让你相公先说完,然后你想怎么说都行,毕竟每个人的思绪一旦被打断,很可能就会瞬间失去难得的一份灵感!”
“我个人的看法,这个幕后指使者只有一个原因,或者说只有一个理由来对曾经的战友伙伴下这样的黑手,那就是灭口!”
又拐过一个路口,师玉秀戴着鹿皮手套握紧方向盘的双手仍然稳健:“这个理由不成立!目前来看,她的身份并没有完全暴露,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了解真实身份,除此之外还有谁知道?”
“你说呢,福生......我敢这么说,在上海滩,凡是知道这条美女蛇身份的人,要么就是日本高级特务,要么就是日本情报机关的......和他们有密切联系的人!没有一个日本情报界之外的人会知道这件事!”
“甚至我敢这么说,别说是在整个上海滩,就是在虹口、在山本书寓里,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邬莉珊就是王牌间谍山口由美!更别提英国人美国人和法国人,他们最多就是有猜测有怀疑,找不到什么有力证据来证明!”
“因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你刚才所说的灭口,完全不成立!一个还未暴露的高级特务被同伴灭口,这既不符合情报界的规矩,也不符合正常的行为逻辑啊!”
“福生,日本可是个岛国,人才储备更是有限,山口由美这样的高手,日本高级情报机关不到万不得己的情况,不可能对她下黑手,一旦传出去,对小日本的情报界可是个大大的打击,这种损失他们承受不起!”
“好了,福生,我们先不争这件事......前面快到慕尔鸣路了,张家花园就在威海卫路,从慕尔鸣路往前走就到了!”
裘赴微微侧头,扫了眼黑暗里的后排座位底部,然后又盯着前方出现两束车灯的路面:“秀儿,我不是和你争什么,只是把事情讲明白,把事情讲透,这样也许对我们今后的行动有好处!”
“干我们这行,不能让思维太固定,必须什么都想到,就算一个人精力有限,也要尽量将方方面面考虑到!这样,我们才不会轻易被假象给迷惑,更不会让自己和同伴们走一段弯路,甚至是充满危险的弯路!”
“我们是未来的夫妻,我不需要再对你打什么马虎眼,就把心里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也让你知道一下我这个相公兼战友的具体想法,不管我讲的对不对,你下一步分析判断敌情,也可以对着比照比照!”
“你刚才说山口由美的身份没有暴露,所以日本高级情报机关对她进行灭口,这个理由不成立!说得没错,但前提有一个,上海的日本情报界和我俩标准,是不是相同?如果不同,他们的标准又是什么?”
“或者,我们来大胆假设一下,如果按照上海的日本情报界对山口由美灭口的理由成立,他们标准就与我们不同!他们的标准又是什么呢?那只有一种解释!”
师玉秀抿了下嘴唇,微挑秀眉:“那是什么?”
裘赴看了一眼远端的银色出租车和车边的瘦削身影,曼声说道:“这条美女蛇妨碍了别人的路,或者说计划!”
打着方向盘,师玉秀将雪佛兰轿车停到了一条街边,轻声问:“妨碍了别人的计划?福生,你这是指......”
裘赴慢慢挺起胸膛,做了一个不大的伸展姿势:“秀儿,你该记得,我对你讲过,那位服部久智子小姐的事吧!”
刚停稳车,师玉秀骤然低叫:“记得啊......你的意思,山口由美和当初的假服部久智子玩得同样招数!福生,你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太夸大其词了!而且,同样的办法,日本人怎么会用两次?!这可是很冒险的!”
嘻笑着,裘赴将中指轻轻放在唇边:“今后再看吧,希望我是错的,不然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