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大西路的街道,夜幕下又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大西路18号的安全房内,高陆默算着时间,点着一盏油灯的室内映得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透着一股诡异之色!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按更夫每隔一小时便用梆子提示的规律,目前时间是十九时整!
为了总部的计划,自己和‘地蟮’也是豁出去了,要认真来讲,确实是冒着很大风险!
就在一天前,‘地蟮’有意与自己发生争吵,又借着水相军不在店中,然后当在当天下午十五时整,郑家木桥和东新桥一带就传出了开怀酒馆要转手于人的消息。
有人不相信,亲自托着熟人去打听,就会马上得到另一个消息,开怀酒馆的掌柜水相军突然失踪,按照店中两个伙计的话,水相军是卷跑了店中所有积蓄,两个伙计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才硬压住了去报警的念头!
但是,郑家木桥和东新桥场面上的人物也都知道,在这一带报警那就是瞎胡闹,起不到半点作用!
首先,郑家木桥和东新桥既挨着公共租界又挨着法租界,可是开怀酒馆却在公共租界与法租界的交汇处,你不是想报警吗?找谁报啊?!
法国人认吗?!
英国人认吗?
你要有一点关系,能搭上极司非尔路的七十四、七十五和七十六号,可能也算是条报警的路子!
毕竟东洋人早就想彻底把整个沪西控制在手里,所以郑家木桥东新桥同样也算驻在极司非尔路九十四号的沪西东洋宪兵队管辖范围!
但是酒馆的钱款都卷跑了,就凭两个伙计能用啥办法说通东洋人?别说东洋人,黄道会的那些家伙也不是好打发的!搞不好,惹恼了他们,随便扣你一个反日罪名直接扔进九十四号!
所以,这两个伙计选择了一个极其正确的做法!
不报警,不声张,悄悄地将酒馆转让!
按照事先安排,郑家木桥东新桥一带有点名气并常到酒馆来打酒的梅倩云愿意做中间人,自己和‘地蟮’假意与她及对开怀酒馆‘垂涎三尺’的斧头会堂主常一虎一番精打细算交易后,开怀酒馆于当天下午十七时正式移交。
移交后,自己和‘地蟮’马上收拾行装离开了郑家木桥,四周街邻都看见二人叫上一辆人力车朝公馆马路方向驶去,不少人纷纷唏嘘不已,毕竟算起来开怀酒馆从民国二十六年九月到民国二十七年五月,也有整整一年多时间!
平时价格公道,虽然掌柜换了两位,伙计也换了不止一批,但无论掌柜还是伙计,对所有来酒馆的客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笑脸相迎,即使能看出背景不浅,也从不会干出店大欺主的恶行!
唯一一次,有几个小痞子无理取闹,硬说开怀酒馆的酒不正宗,记得当初第一个掌柜也只是一笑了之,让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退到一边,亲自为小痞子们免了酒钱,并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小痞子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当然,最后那几个小痞子在第二天,就鼻青脸肿地跑来滚下磕头求饶!
那掌柜仍然还是一脸笑眯眯......
总之,所有人是看着自己和‘地蟮’离开了郑家木桥和东新桥一带,离开了沪西,直接前往租界......
如果不是为了总部这项计划,开怀酒馆这样一个秘密联络点完全可以继续保留,但是为了大局,没办法!
因为一旦行动,用不了多久,开怀酒馆一定会引起沪西日伪特务机关的侦察范围之内。
毕竟牵涉到黄金,日伪特务机关一定不会放松,更不会随便应付,他们甚至会从虹口抽调精兵强将到沪西配合当地日伪特务机关的侦破工作!
到时候,郑家木桥和东新桥会被翻个底朝天,‘狐狸’情报小组暴露是早晚的,何况高美娜早就叛变,敌人就等着找个恰当时机将这个秘密情报小组一网打尽!
他们之所以不动‘狐狸’情报小组,主要还是想通过高美娜进一步向上海的中统内部继续渗透,找到隐藏许久的黑虎堂堂主,中统沪西情报站站长余宝!
外厢房,坐在一张旧方桌边的高陆穿着劣质毛料西装,摸了下刻意刷成中分的头发,眼睛慢慢眯起!
从下午十七时吃过晚饭,到现在十九时整,两个小时了,打听消息的‘地蟮’还没有回来,实在不正常......
前两天,他每晚出去打听消息,都是不到一小时便回,今晚上怎么会......
再等五分钟,如果‘地蟮’还不见人影,自己马上转移地方!
绝不能在一个有潜在危险的地方再继续待下去,否则等来的很可能不是‘地蟮’,而是成群的日伪特务!
至于‘地蟮’随后真的赶回来,也会知道去哪里找自己,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行,那就再等等!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传来细微脚步,高陆小碎步冲过天井,紧贴在大门边并手握一把锋利匕首,听到一长两短轻轻敲门,马上将匕首插入腰间,也用右手做出一长两短轻轻敲击。
“你总算回了,再等五分钟不见人,我就要离开这里!”
“路上遇到抄靶子!呵呵。反正我身上不会带武器出门!”
高陆将门闩轻轻拔开,头戴毡帽白须白眉的罗涛轻轻闪了进来,二人低语两句,又一起来到内厢的卧房。
坐在桌边的罗涛将假胡须眉毛一一摘下:“特使同志,有消息了,好家伙,我他妈花了整整两根金条!”
高陆往床边一坐:“所以,咱们昨天晚上去极司非尔路偷了一把是对的。咱们现在还剩三根金条!”
罗涛伸了下懒腰,轻轻笑道:“那也是您事先就做好了周密安排......否则,谁知道那家钱庄的掌柜竟然私下与黄道会勾结,还和小日本宪兵队合伙绑架小姑娘卖到虹口去!要我说,没把那家伙给宰了,就够便宜他了!”
微微摇头,高陆嘻笑着双手抱在怀中:“没必要。‘地蟮’同志,这家伙可以作为咱们在沪西的一个金库,现在何必动他?咱们想宰了他,那不是手拿把攥的事!留着他,还有用的!”
“说说,那个相爷到底关在什么地方?”
罗涛拿起桌上一个开水瓶,往一个搪瓷缸子里倒了半杯水,一口气全喝光抹了下嘴:“两根金条啊,那还能没消息啊?!那小子还敢耍花招,那是他妈活得不耐烦!”
“特使同志,您猜那个相爷是关在哪里?我保证您一定猜不到!”
高陆摸了摸额下渐长的胡须:“不会在七十四号......不是九十六号日本宪兵队,就是七十五号黄道会沪西据点!”
得意地挑了下眉,罗涛一探身子压低声音:“我就知道您会这么想,换成我,换成其他人都会这样想。可那样就彻底中了小日本的奸计!”
“实际上,小日本把相爷秘密关在七十六号。谁能想到,黄道会在沪西的一个临时仓库,竟然关着一个重要人犯!”
微微一点头,高陆狠狠一拍大腿:“好!明天中午通知‘蓝狐’,晚上咱们夜袭七十六号!”
正端起搪瓷缸子的罗涛重重点头:“嗯,咱们明晚在极司非尔路好好给小日本和汉奸一点颜色!”
在东新桥的街面响起又一声梆子响后,宝兴里一家赌场的内堂,两个精壮汉子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屋内,坐在八仙桌后的梅倩云与常一虎先是大声调笑,等过了一分钟,两人紧紧依偎却眉头同时一皱。
“准备得怎样,虎哥?”
“倩云,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命令!”
“我以副组长的身份问一声,‘黑狐’同志,人都可靠吗?”
“呵呵,‘蓝狐’同志,全都是我最得力的兄弟,有几个本来就是组织的人!”
“对了,虎哥,这件事不要让龙哥知道。”
“嗯?我听你的,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