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对面前这个让自己暗暗提防的人说实话:“实不相瞒,我的确是鬼魂,身死多年后来一直在人间飘荡。来酆都前,遇到了一位心善的泥鬼,为我捏造了一个土偶,灵魂附着在土偶之中,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女子撑着下巴,红袖堆叠在胳膊肘间,雪白的小臂像是嫩藕。
不疑有他,女子点点头全然相信了。
“倒是你的大造化,”女子一言难尽,“你是死于三百二十年前的吧。难怪没能来地府,那时…”
这时,小鬼头顶着一个大托盘,将洗干净的白萝卜送到了瑟瑟眼前。
瑟瑟轻声低笑,大概是知道了女子未说完的话,拿起一个白萝卜换了个话题。
“这,还挺好吃的,不愧是八两一斤。”瑟瑟咬了口白萝卜,甘甜的汁水在口中流淌。
女子臭着脸,哼了一声:“八两银子啊!我买了少说数千斤,那么多银子,我要搬上三天三夜!那个老古板故意提高价格,就是为了让我搬银子的时候累死!”
白虎也叼了一块,自顾自的吃。
还真别说,这白萝卜看似平平无奇,入口十分清甜解渴,吃完后又在口腔内留下淡淡苦涩。
“你这样的,情况特殊,入城时走错了路,在酆都讨生活有点难。”
瑟瑟眨眨眼,似似在询问为何。
女子捏了捏瑟瑟的脸颊:“你这样,拿着人引进城还更方便一点。嗯,这样吧,瞧着你怪好看的,不如就留在我的酒楼里吧。”
瑟瑟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她正愁怎么在城里找个落脚之处呢。
“要我干什么,帮你干活吗?”她舔了舔指尖的汁水。
女子微微一笑:“就帮我洗洗杯子啊,买买东西。正巧你还有这小东西,搬搬起东西来也不费劲。”
被称作小东西的白虎抖了抖耳朵,钢铁般的尾巴小心翼翼放下,生怕乱扫一下就毁了这些桌凳。
“你叫我阿孟,叫孟姐姐也行。那就这样说定了!”不等瑟瑟同意,阿孟一拍手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她招手喊来小鬼:“去,将这个姐姐领到住的地方去。”
小鬼圆饼似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拉着瑟瑟就往后院走。
后院不大,但全是空屋子,小鬼挑了间最大的屋子,推开房门示意瑟瑟进去。
瑟瑟掏出之前在丰都县买的糖果,递给小鬼。
小鬼惊呼一声,立马接过糖果塞进嘴里,死死捂着嘴巴。
等到糖果吞进肚子里,他又扯出大大的笑容,像小太阳花似的。
瑟瑟摸了摸小鬼的脑袋,接着进了屋子。
白虎跟进来,先是在屋子里嗅了一圈,才问:“真打算住下来了?”
“当然,咱们在这里应该会耽搁不少时间,孟姐姐人很好。”瑟瑟笑着,摸了摸门框上似是太久没人打扫而留下来的灰色印记。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小青蚨,子虫像是感受到了母虫的存在,一直像冲出她的手掌心。
看来嘉青也在这座城里,就是不知道在何处,到底找没找到黑书。
默默攥紧了子虫,现在还不是去找他的好时机。
夜色降临,大街上亮起了灯火,阿孟的酒楼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瑟瑟守在大堂里,看小鬼们忙得晕头转向,这个送酒那个端菜。小鬼们又小又矮,经常头顶着托盘埋头小跑,一个不注意就和迎面而来的同伴撞个人仰马翻。
客人们似乎也习惯了,一手一个,笑着将两个小鬼从地上拉起来。
瑟瑟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面,脚边趴着缩小了体型的白虎,一手玩着酒杯,一手在柜台上以指尖作画。
阿孟也不指望她干什么,就让她坐在柜台后面守着就行,大概是怕小鬼们没人盯着会捣乱。
“这里!再来一壶酒!”一个男人高声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暴躁和不耐。
听着像是个会惹事的客人,瑟瑟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小鬼手捧着一壶酒,朝着男人跑过去,垫起小脚将酒壶放在比自己还高的桌子上。
而那个点酒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帮一下的意思,手挥舞着像是在发脾气。
察觉到瑟瑟的视线,小鬼朝她露出笑容,正是下午吃了她糖果的那个。
瑟瑟暗暗留心那一桌,男人说的话也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我有什么办法!我跑了一下午,没有一家店要收我!”男人抬手满了杯酒,仰起头干掉。
他身边坐了个女人,像是他的妻子,话里话外都是埋怨:“那你就再去找找!坐这里跟我发脾气有什么用,还喝,别喝了!”
她伸手拍掉男人的酒杯,男人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跳动,似是想发脾气,又顾及到酒楼里有这么多客人。
他夺回酒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管我!再说了,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让你娘俩儿能过上富足殷实的日子,我才想尽办法搬来丰都的。在丰都干石雕,比哪里赚的都要多。”
男人身形摇晃几下,露出了他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看到女人的那一张脸,瑟瑟眼神恍惚,恍若隔世。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胡瑶姬。
“胡瑶姬……”瑟瑟垂下眸子,轻声呢喃,短短三个字在唇齿之间反复咀嚼,生出几分嘲笑。
胡瑶姬不复从前在柳城的娇俏美丽,成为妇人的她盘起头发,眉间是因为生活而生的忧虑,开口闭口都是抱怨。
听着男人的话,她眉心软了几分,伸手落在男人结实的胳膊上:“我知你都是为了我们母子俩打算,实在不行,咱就借钱,自己开家石雕铺子。那样不用看人脸色,赚的也多。”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语气也软了许多:“你知道就好,咱们把日子过好才是头等要紧事。对了,你之前跟我说,要把你哥哥喊来帮忙那件事,信写了没有?”
提到胡敏成,胡瑶姬有些心虚地撇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