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星汉灿烂,长风飘渺,天地万物已经从复苏萌芽的阶段跨入了茁壮成长的阶段,院里那几盆君子兰也已经全面盛开。
真的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跟静极思动、阴尽阳生的自然界一比,以灵长生物自居的人类,有的时候就像是这世间的一个笑话。
陈长安躺在摇椅上仰望星辰,思考着该如何让网民觉醒。
蓦然间……
客厅里传来三叔略带沙哑的烟嗓,一首《珊瑚颂》唱得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革命时代。
三叔年轻的时候曾想当兵,做梦都想穿军装。
当年因为没关系没门路,三叔的伟大理想,化为了终生遗憾。往后余生,只能在“红歌”中寻找热血。
每次喝高了的时候,三叔喜欢唱两嗓子,他也不管会不会扰谁清梦。
一架客机从紫湖林的上空飞过,只能看到微小的光点在闪烁,如果不凝神注目,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陈长安的思绪,也被那个光点拉回了现实。
人类渴望像鸟一样飞翔、像风一样自由!轻狂时,仰天大笑出门去,大呼一声我辈岂是蓬蒿人!好不潇洒。
然而,往往是笑着笑着便饱含热泪。
许多人最终还是要躺在凡尘中,为生不逢时而感慨,为一日三餐而忙碌,鲜少有人可以摆脱这种生死疲劳。
所以……
求而不得,这四个字大概就是人类痛苦的根源。
这是一种情绪病。
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也是一样,人与人之间互动,情绪价值是潜在的所求元素之一,渴望被尊重、被认可,渴望实现自我……
“还没想明白?”
在陈长安的思维逐渐清晰时,韩思瑶走到了摇椅后面,替陈长安揉捏双肩。
她的力道刚刚好。
多一分则痛,少一分则感觉像是在挠痒痒。
陈长安惬意地享受着老婆大人的服务:“这事也不算复杂,就一句话,满足网友们的情绪需求。”
“怎么满足?”韩思瑶好奇地问。
陈长安仰望星空。
在这顷刻间仿佛已经洞悉宇宙奥秘。
“这场舆论战的核心争议,是食品安全问题,与民生相关。”
“从公众层面来讲,网友发声,有一种渴望维护社会良知的潜在诉求。而从私欲层面来讲,网友渴望的是被尊重与被认可。”
“分别从这两个层面,满足网友的诉求即可。”
韩思瑶听了陈长安的解析,感觉这个问题也确实不怎么复杂,无非就是对症下药,维稳安民,民安则国泰。
韩思瑶纳闷地抛出一个疑问:“你整晚都在思考对策,这说明你根本就不相信王冬能平息舆论,你为什么还要用他?”
“他是舆情处的处长,不用他用谁。”
陈长安微微一笑,对核心原因避而不谈。
退休老干部冯玉岩同志,看到网络上的舆论战愈演愈烈,提心吕州的实体经济会被击垮,这两天也是坐立不安。
今天中午,冯玉岩曾来找过陈长安。
为了输出自己的怀疑论,冯玉岩也是煞费苦心,旁敲侧击地给陈长安提了个醒:“潘文青没晋升,情绪很大,他昨晚跟王冬私聊过。”
言外之意,就是说潘文青没安好心,会鼓动王冬拖后腿。
这种环境下。
如果直接将王冬弃之不用,有偏听偏信的嫌疑,既会激怒潘文青和王冬,也会助长冯玉岩“人退心不退”的坏毛病。
给王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才是王道。
如果王冬能在明天早上八点前平息舆论,那皆大欢喜。如果平息不了,到时连降三级则顺理成章,谁也挑不出毛病。
陈长安收起这些杂绪,继续仰望星空:“如果可以飞越银河,站在遥远的外太空了望地球,也许会感觉地球就是一座监狱。”
“为什么这么讲?”
韩思瑶停止了按摩,顺着陈长安的目光仰望星空。
陈长安若所有感:“一条鱼,如果从诞生之初就生活在鱼缸里,没有领略过河流的湍急,也没见识过大海的辽阔,那鱼缸便是它认知中的世界全貌。它永远不会知道,它其实是被人类囚禁在鱼缸里,当玩物一样豢养着。”
“难道你认为,我们人类也是被某个造物主豢养在地球上?”韩思瑶柳眉微凝,对那神秘莫测的璀璨星空越看越疑惑。
陈长安笑言:“我们人类是不是造物主豢养的宠物,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韩思瑶依旧仰望着星空。
陈长安回道:“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我们就是鱼缸里的那条鱼。尽管我们的肉身被囚禁在鱼缸里,但我们的灵魂可以无限飞升。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抽离式思维,把自己从本体中抽离出来,以上帝视角俯看一切。”
“那你看到了什么?”韩瑶思饶有兴趣地笑问。
陈长安皱着眉头想了想:“我看到地球上有很多种带标签的鱼缸,有的写着感官世界、有的写着名利世界、有的写着道德世界、有的写着……”
说着说着,陈长安欲言又止。
韩思瑶仔细一想便心如明镜,不可言说的,便是各种各样的思想囚笼。
韩思瑶笑言:“所以,做一条合格的鱼,就是要打破思想壁垒?”
“必须打破,青蛙一辈子坐在井里,嘲笑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陈长安感慨万端地讲故事:“许多年以后,青蛙依旧是井底的青蛙,而癞蛤蟆则登上月宫变金蟾,改月宫为蟾宫,与玉兔为友、与广寒仙子为伴。”
“你到底想讽刺谁?”韩思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陈长安起身把韩思瑶按躺在摇椅上。
含笑揉捏着韩思瑶的香肩:“没讽刺谁,纯粹是有感而发。现在我是吕州市的市长,我希望吕州的所有百姓都能摇身一变做金蟾。”
“这属于教育领域的问题,任重而道远。”
韩思瑶这些年一直在从事扶贫工作,对乡村教育现状了如指掌,想想便遗憾连连。
韩思瑶又道:“你还是先把眼下这场舆论战打赢了再说吧,如果吕州的实体经济被击垮,到时别说是搞教育,大家能不能吃上饭都是个问题。”
“我一直在想舆论战,就是因为有许多人活在自己狭隘的思想世界里,对世界缺少认知,所以我才有这么多感慨。”陈长安剑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