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何雨水将那篇报道交给梁校长审阅时,他那素来冷漠的眼神顿时变得热烈起来,不禁连声称赞何雨水眼光锐利、思维敏捷,并且在谈话中不经意间传授了许多高效的投稿方法。
于是,鲁子轩指派范荣领着何雨水,依照梁校长的指引,带着20斤细粮票,一路找到了接近城郊的四九城教育报社。
报社规模不大,工作人员仅有十数人,负责出版审核的副总编,看见压在粮票下的大标题稿件目光炽热,与何雨水和范荣畅谈了将近两个小时。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在这期间,范荣连续向报社提供了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教育先进事迹。
比如:一位体弱多病的乡村小学教师,坚持带病上课;
一群教师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积极投身扫盲工作;
教育报社的记者们不畏艰难,带着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深入灾区,送去温暖和希望...
因此,总编亲自将新鲜出炉的特约记者证交到了范荣手中,并且语重心长地叮嘱:“深入挖掘具有革命意义的新闻事件,提升教育事业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的地位。”
梁校长的先进报道也如期刊登,次日,范荣带着总编首肯的采访计划,高调邀请教育部门的领导,共同参加对梁校长采访活动。
这时期的报纸虽不算稀缺,但名字能跃上报纸,仍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即使作为陪衬,也令许多人趋之若鹜。
故而,派遣的领导权位还是相当重的。
何雨水为表达对校长的敬重,也在校园里大力宣传,校长将在两天后,接受报社采访的荣耀。
人们对新鲜事物都是好奇的,因此,众多师生及家长,在当日早早来到学校,准备一睹现场奇观。
鲁子轩提醒周所长布置人预防安全问题,同时跟着老陈提前安排的纪检人员,挤在人群中的前排位置。
学校教务处根据校长指示,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安置了两排桌椅,以方便领导和记者采访记录。
范荣跟着领导们到达时,看到堪比表彰大会的场景,吓得走路都有些僵直,眼睛不自觉得看向人群,当触及鲁子轩成竹在胸的镇定眼神,才恢复平静神态。
一番客套的寒暄和常规问答之后,范荣还未将话题引向正题,人群后就传出一道突兀的声音。
“那梁校长能透露一下,咱们学校推荐大学生价格吗?”
这句话一出,先前侃侃而谈的梁校长,有一瞬间愣神,旋即目露寒光,注视着人群。
大家的目光也都顺着这道声音看去,并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只见从人群后走出两名身着力工坎肩的青年,均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
二人站定,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梁校长,等待答案。
梁校长脸色霎时变得肃穆,言辞犀利:
“小同志莫开玩笑,为国家选拔品德高尚、学识渊博、踏实肯干的优秀人才,怎可以铜臭而论?
这是对党和政府政策的亵渎,也辜负了人民群众对教育事业的信任。”
“哦?那请你解释一下,两年前学校门口的大字报吧。
上边清清楚楚写着,你,梁校长,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全校师生反对,强行扣押两位品学兼优同学的推荐信,转而推荐了两位成绩平平的干部子女上大学。
这算不算欺骗组织?是不是滥用职权?
你敢不敢…”
没等其中一名青年说完,梁校长就暴跳如雷,厉声斥道:
“住口!休要胡说!
我何时不顾他人反对?学校所有决策,均已经校委一致通过,方才实施。
这纯属污蔑!
强行扣押推荐信一事,上级部门已彻查,完全是误会一场,且那两名同学也明确表示不再追究。
尔等鼠辈此时提起,是何用意?如有不满,尽可到上级举报,再大放厥词,莫怪我不留情面。”
另外一名青年见此,故意拉长声音,提高音量“嘁”了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指着梁校长语带讥讽:
“装!接着装!
啥叫不再追究?还不是你在事后花200块钱,收买人举报他们身份存疑吗?
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少用这种文邹邹的口气说话,侮辱传统文化。
记者同志,我实名举报,梁校长他联合全校老师,私下交易大学推荐名额,要求政府彻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青年的一句举报,加上几个有心人的拱火,骤然间引起大片骚动。
“记者同志,我也举报,梁校长是法西斯专政,剥夺民主权利,在学校设立一言堂!”
“我也举报,梁校长使用欺诈手段,骗取学生信任,为学生替考牵线搭桥。”
“我也…”
“……”
这种嘈杂情形出现,即使受邀的干部想要息事宁人,也不知该从何入手,只傻愣愣的呆在原地。
还是那几名维持治安的公安大声呵斥,才压下纷乱的场面。
无论那些举报是真是假,纪检部门都不能坐视不理,当即表明身份,请公安配合,将梁校长,受邀领导,学校的领导,闲暇的教师,愿意配合的举报人等一干人全部带走调查。
鲁子轩和范荣,趁乱领着带头闹事的几人,迅速离开。
“小老大,我这还没发挥呢,你就让人出来搅局,下回改变策略,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
要不是你拉着,我以为他们真是苦主,还想采访他们呢。”
刚回到新迁的大本营,范荣就开始滔滔不绝。
鲁子轩还没开口,正在翻看账本的陈齐,就摇头反驳:
“笨啊!连人家的背景都没摸清,谁会正面交锋?
现在只是个开头,你可别犯傻,把这个特约记者的身份给弄丢了,以后有大用。
再说那些事全是真的,不怕调查,大家好不容易才打开的缺口,你可别自作主张给堵上。”
范荣睁大眼睛问:
“嗯?梁校长只是条小鱼?还有别的计划?
我以为你们是想训练我,当个真正的记者,给我的考验呢,合着这是实战啊。
也不错,花了20斤粮票,就能混个记者身份出去唬人,挺值。”
陈齐翻了个白眼,看到鲁子轩点头,继续回怼:
“你可真敢想,那20斤粮票只是个敲门砖,我们光找这个报社都费了老大劲,还得引着姓梁的主动提出,到这个报社投稿,太难了。
又得打听每件事的真实性和具体细节,还得调查当事人现在的状况,再找适合演戏的人,哪样不得花钱布置?
还有公安,纪检的辛苦费,连你给报社的先进报道,都是先用钱买,再深入查探的。
一大把年纪了,咋还这么天真?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后边的事,还得花大钱呢。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