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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州试第一天的热闹渐渐沉寂下来,人们散去,只留下考院门前值守的士兵,一堵大门分隔内外,将考生们锁在考院之中。

考院内灯光幽暗,巡逻的士兵不间断地巡视每一排号舍,号舍里的考生大都已经躺下,即使睡不着,也不能随意走动,更别说摸黑答题了。

岳州城的巡逻和布防似乎没有山单县频繁和严格,否则这伙贼人怎么敢偷偷摸过来呢?

纪清越坐在桥上摘了一个下午的棉花,入夜后就径自坐在桥上,等待“客人”光临。

好在客人没让他久等,刚入夜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了。

纪清越揉了揉手腕,活动活动筋骨,最后用布条一圈一圈包裹手腕和手指,试着握拳感受松紧度合适后,双拳轻轻对碰。

好戏即将登场。

巷子里,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悄悄摸进巷尾。

“门开着?!那小子没回来?!”

院门敞开着,两根顶门板的木棍倒在地上,院子里的狼藉与他们逃离时一样,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那小子竟然没回来?!难不成是怕了?!”

“你说谁怕呢?”纪清越倚在二楼的窗边,双手抱胸朝底下的人嬉笑。

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贼人根本看不清纪清越的表情,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说话语气十分嚣张,只有一个人竟然敢挑衅他们这么多人。

纪清越的房子位于胡同最末,挨着河道,隔壁与对面的院子都租给来赶考的学子,学子们此时正待在考院里,隔壁与对面基本没人。

贼人也不怕闹大,指着纪清越骂:“奸诈小人,竟然安放陷阱?!如今我的弟兄都伤着了!赔钱!若是不赔,你便等着乖乖挨打吧!”

“你这是什么歪理?我自己的家,装陷阱抓老鼠,你们撞上去怪我了?”纪清越笑了,又是一群不讲理的。哦,不,他们本来就是歹人,歹人做坏事,自然不会讲理。

纪清越哈哈哈哈的笑,贼人不知他在笑什么,只当他是吓傻了,控制不住痴痴发笑。

贼人不愿再多说,赶紧招呼几个兄弟冲上楼,冲上狭窄的楼梯时,纪清越的笑声回荡在其中,显得格外的幽怨。

“你这无耻之……”贼人踢开卧房门,笑声戛然而止,房间里满地狼藉,却空无一人!

“人呢?!”

卧房就这么点大,一张床就占了大部分空间,根本没有能够躲人的地方,一眼看尽整个房间。

“人、人呢……?”

奇了怪了,人明明就在房间里,怎么一上来就不见了?

“难、难不成是鬼……?”有人提出这个可能,就立刻被反驳了,可又实在是找不到人,不知怎么解释。

有人提议:“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也不是怕……”

眼下只能这样了,贼人推搡着赶紧下楼,刚来到院子,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楼上的窗台传来:“你说谁怕呢?”

几人惊恐地抬头,果然又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身影,倚靠在窗边。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装神弄鬼?!”

“你这是什么歪理?我自己的家,装陷阱抓老鼠,你们撞上去怪我了?”

莫名其妙的话,重复的词,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胆子大的人气极反笑:“躲躲闪闪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下来与我单挑!”

“哈哈哈哈——”纪清越但笑不语,就看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任凭他们在院子里怎么慌张怎么害怕怎么怂恿再上一次楼,纪清越只是靠在窗台上。

“点,点灯吧!”

贼人们这才想起他们需要点灯,于是有火折子的赶紧掏出火折子,吹亮火折子后,他们借着微光抬起头。

模模糊糊即将看清楚时,纪清越将窗户用力关上了。

“走!我们上去看看!”

前边的人举着火折子,后边的人一个推一个,将最前边的人推上二楼。

“嘭——”用力踹开卧房门后,房内依旧没有人影,而那扇窗户还是关着的。

四周都是墙壁,唯一的一扇窗户还是关着的,木地板与墙壁上不可能有门,衣柜和床底也都没有人,房顶上的柱子很细,压根藏不了人。

难道……难道那真的是鬼?!

慌的人更多了,他们相互簇拥着下楼,再次来到院子时,关着的窗户里又传来纪清越的声音:“你说谁怕呢?”

“有……有鬼!!”有人终于坚持不住,崩溃了,有人硬是不信邪,举着火折子直接往上闯。

胆大的贼人冲上楼,从敞开的门往里看,房间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纵使胆子再大,也有害怕的时候,两人直接扔下火折子,头也不回地跑下楼。

最后只剩一人,硬要留在房间里,看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死心地拉开窗,底下的同伙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骂,就瞪大了眼,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似乎看到什么恐怖的画面。

站在窗边的歹人看到底下的同伙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瞬间意识到什么,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说谁怕呢……”

随后脸颊一疼,他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

底下的同伙刚想跑,就被纪清越喊住:“把他带走,否则……我亲自……送到你们家……”随后“嘭”的一声,关上窗。

院子里的贼人想逃又不敢逃,犹犹豫豫就是不敢上楼,挣扎一番后,还是听话的登上楼梯,来到二楼。

只见他们的同伴躺在窗后的地板上,而房间里依旧没有其他的人影。

真的是鬼!真的是鬼!!

达成共识的贼人手忙脚乱地把晕倒的同伴扛起来带走,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嘴里直念叨:“大仙原谅!大仙原谅!”

离开前还不忘掩上大门,真是当代好小偷!

纪清越从画里出来,靠在窗前,乐不可支。

小偷走是走了,但留下一片狼藉,房东好心出租房子,他也不好意思弄得乱糟糟的。

于是纪清越点亮一盏灯,连夜把房子里被弄脏弄乱的东西都收拾了。

第二天,岳州城毫无预兆地突然传出一则关于城内某个房子闹鬼的谣言,谣言里没说是哪座房子闹鬼,但内容听起来非常真实传神,大街小巷里的人说得神乎其神,看起来真的是有人亲身经历过似的。

纪清越对此一笑置之,经此一遭,他是既装过神又弄过鬼了,真是活得久,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谣言来势汹汹,去也匆匆,那几个贼人害怕纪清越找上门,都不敢大肆宣扬,只得在心里默默害怕,那一晚将是他们永远的禁忌。

那个传奇之夜过去后,纪清越的生活又回归平静,生怕又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他现在就连老篾匠那儿也不去了,一心待在画里摘棉花。

反观李二郎那儿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一行人发现麋鹿群后,立刻着手于挖陷阱。

麋鹿体型巨大,挖的陷阱就要足够大足够深,这样一来,既耗时又耗力。

幸亏麋鹿们生活真的很简单,基本都是围绕泥潭活动,很少离开泥潭。

何老翁让所有人摘叶子树藤挂在身上,既能用来伪装又能遮盖气味,不至于叫麋鹿发现,万一在挖陷阱期间引起麋鹿怀疑而迁徙去别处,那些已经做了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布置陷阱是第一步,第二步是驱赶,怎么驱赶才能让麋鹿跑去已经铺设陷阱的路上,是一门值得研究的技术。

何老翁每天带人挖完陷阱,晚上就组织大家学习怎么围追堵截,把麋鹿驱赶到陷阱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差不多十天后,他们终于把所有的陷阱都挖完了。

许多个宽一丈深一丈的陷阱都挖掘完毕,何老翁让大家在陷阱上铺上一层布,再撒上枯枝落叶,为了防止引起麋鹿警觉,何老翁还找来一些自带香味的野草,揉搓出味道后丢在陷阱上,用来掩盖人留下的气味。

一切准备妥当后,大家来到各自的位置,听何老翁吹哨指示。

长哨为攻短哨为停,急哨为紧追不舍。

随着何老翁一声令下,李二郎与赵旒光分别带人冲下山,堵住麋鹿的两条去路。

麋鹿的叫声非常特别,听过之后就难以忘怀,很难想象它们庞大的体型下叫声竟然是这么的空旷悠扬,也许呦呦鹿鸣说的就是这种声音。

面对忽如其来的惊吓,麋鹿群慌乱地逃离泥潭,发现以前逃跑路上都被人堵住了,于是只能跑去没有人的地方。

麋鹿虽然体型很大,但性格非常温顺,几乎不会主动攻击,被吓到了只会四散奔逃。

呆呆傻傻的麋鹿很快就被驱赶到布满陷阱的地方,一边是空旷的树林,一边是穷追不舍的猎人,无法,麋鹿只得顺着自己以前走过的路飞快逃跑。

很快,有三头鹿落入深坑之中,发出悠扬的悲鸣,听久了让人忍不住落泪同情。

众人赶紧跑到落入猎物的陷阱边,提防麋鹿从陷阱里跑出来。一行人追赶麋鹿跑了大半个山头,剧烈跑动许久,都有些体力不支了。

他们歪坐在陷阱边,等候何老翁的下一步指示。

跌入陷阱里的是一公二母三只麋鹿,赵旒光只需两只,于是何老翁让他自个儿挑两只。

等赵旒光挑选完后,何老翁掏出一大包药粉,倒入水里搅拌均匀,让李二郎跳进陷阱里给麋鹿灌进嘴里。

李二郎二话不说,接过水囊直接跳入陷阱中,惊慌失措的麋鹿晃着脑袋,一边拒绝陌生人靠近,一边拼命退后,奈何陷阱太小,没有地方转身和后退。

众人伸长脖子往陷阱坑里瞧,只见李二郎抬手紧紧夹着麋鹿的脖子,使劲用力将麋鹿的身子往下压,适时伸腿击中麋鹿的膝盖,体型庞大的麋鹿顿时歪倒跪在地上。

趁着这个时机,李二郎将水囊口塞入麋鹿口中,猛的倾倒水囊,将混了药粉的水灌进麋鹿嘴里,没几下,一袋水囊就空了。

同样的法子,李二郎又压着另一只麋鹿喝下带药粉的水。

好过了好一会儿,两只麋鹿便一前一后昏睡在陷阱坑里。

赵旒光问:“老翁,你让二郎给麋鹿喂了什么?”

“蒙汗药罢了。”何老翁又让刚爬出陷阱坑的李二郎带人捆好麋鹿,待会得把这两只麋鹿从坑里吊起来,然后抬下山。

剩下的都是苦力活,两只麋鹿一公一母,公的体型比母的体型大,也更重。捆绑好后,几人夹起杆子试着掂量,公的大概三四百斤,母的稍微轻一些,只有两三百斤。

十几人通力合作,抬完这个坑抬那个坑,一直忙到夜色茫茫,才终于把两只昏睡的麋鹿从陷阱坑里抬出来。

抬出来后又是五花大绑加固,防止麋鹿挣脱束缚,随后他们用木排托起整只麋鹿,打算以抬轿子的方式,把麋鹿抬出山林。

只有十五人显然不够,李二郎身手敏捷速度快,他沿着记号赶回营地,把其余十五人带来,一起把麋鹿抬下山。

待在山林的时候,那只大虫一直是令所有人感到提心吊胆的根源,好在他们是幸运的,不管是李二郎回去接人的路上,还是带人赶去陷阱地的路上,亦或是抬着麋鹿出山的路上,他们始终没有遇见那只颇有缘分的大虫。

离开山林,大家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没有遇到大虫,而且还达成进山目的,成功猎到两只麋鹿,赵旒光的聘礼这下算是备齐了!!

何老翁备了许多蒙汗药,只要麋鹿一恢复活力,李二郎就立刻给它们灌下蒙汗药水,使得它们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一点儿也不闹事。

随着赵旒光一行人拉着两头巨大的麋鹿回到岳州,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州试刚结束,又有热闹看了!!

许多年未曾见的麋鹿为聘又出现了!!

是岳州赵家猎的两头麋鹿,为的是迎娶岳州刺史大人家的庶小姐!!

实在是郎有情啊!!

“赵家竟然真的猎到两头麋鹿?”

“那还有假?!那日赵家公子亲自驾的车,车上装着一公一母两头麋鹿,那个体型,那个鹿角,就是麋鹿,不会有错的!!”

一时间,赵家有情郎诚意满满,迎娶刺史大人家的贵家女的故事,被人们传颂成一段绝美佳话!

李二郎不管什么佳话不佳话的,他将麋鹿安全送到赵宅后,连忙赶回家,没想到一回到家,就发现了种种异常!

机关被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