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相见手下吃了亏,胸中怒火更炽,猛地暴喝一声,待要出手之际,忽然眼前黑影一晃,那精瘦丐汉已然跃众而出,向他面门直扑而来。
钟相叫了声“来得好”,沉腰坐马,五指疾探,直扣他左肩。那精瘦丐汉肩头微沉,卸开来势,一拳如锤,中宫直进。钟相左手一拨,反爪抖出数道虚影,左右齐出,毒辣无比,却被精瘦丐汉右拳横封,轻描淡写地化开。
钟相眼见对方好整以暇,心中暗凛,当下更不敢大意,双爪电闪,连出九爪,一爪快似一爪。那丐汉虽然不满此人狂妄无礼,却不愿因这等小事与之结仇,便取了守势,随手化解对方暴风骤雨般的疾攻。钟相见势,得寸进尺,攻势更盛。
二人拆了数招,钟相忽而身形一晃,双掌挂风,拍向那丐汉左肋。这一掌既狠且快,乃是存心将此人毙于掌底。那丐汉见他下手狠毒,也动了火气,右手晃处,已闪电般扣住了他左腕。钟相吃痛,叫力回夺,怎料对方左手一翻,又将他的右腕拿住。钟相不及细思,左腿腾起,待要踢出时,哪知方一抬脚,精瘦丐汉一声长啸,已然腾身而起,三腿连环踢出。腿声滚滚,有如奔雷,蕴着无穷劲力。
只听砰砰砰三声闷响,钟相胸口连挨了三下,身子砸破门板,直摔出了门去。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呼,旋即变为满堂喝彩。
婉晴看得真切,脱口道:“奔雷腿!原来是他。”
那丐汉飘身落地,一掸衣袖,朗声向钟相道:“你若是不服,大可再来比过。”
钟相挣扎着站起身来,四顾看时,两边尽都闭了门,街上的百姓摊贩也都跑入巷内躲了。
钟相指着那丐汉骂道:“你……老子的地头上,岂容你这厮猖狂?”不过他只是自顾叫骂,一时却不敢进来。
那丐汉也不睬他,转身笑道:“众家兄弟,喝酒!莫让鼠辈败了酒兴!”
一众草莽举杯相和,轰然叫好。
那丐汉酒量甚豪,喝了一碗又一碗。一群乞丐围在桌旁,大呼小叫,如众星拱月一般。
那丐汉举起酒碗,连饮三杯,笑道:“今日相会,便是有缘!小二,再上二十坛酒,切二十斤牛肉。既有江大侠做东道,众兄弟又何必替他省钱?”
堂中众人除十数个乞丐外,大都与这丐汉素不相识,但见他力退强敌,豪气潇洒,油然而生钦服之意,待听了最后一句话,尽都笑了起来。但店小二却知道钟相素来专横,左近无人敢惹,此时闻言,竟不敢应声。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说道:“你这厮,家父让你置备酒席,怎么又与人动起手来?”声音平和,却隐有怒意。
霜晴二人闻声都是一凛,听出说话之人正是江花红。
却听钟相愤愤地回道:“公子爷,这儿有一帮臭叫花子,居然不给咱们面子,公子爷可得给咱出了这口鸟气!”
江花红道:“不消说,定又是你这张嘴惹的祸。我早就说过,似你这等三脚猫功夫,在江湖上根本不值一哂,你还总不服气。今日让贵客教训一顿,看你还敢嚣张么?”
钟相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一群鸟叫花子,又算什么贵客了?”
江花红哼了一声,大声斥道:“闭嘴!碧血山庄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堂中一众草莽本来没人在意钟相被训斥之事,但此刻忽然听得“碧血山庄”四个字,喧哗之声陡然静止,尽都转过头来,向门口望去。
却见江花红歪戴着一顶头巾,挺胸大步而入,登时令满堂金光四射。
婉晴低声笑道:“臭摆谱!”钟相躬身随在他身后,一脸的不服。
店小二急急上前叩拜道:“小人拜见江大人!见过钟爷!”
江花红也不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店小二随后转身向堂中大声说道:“这位便是永兴军路转运副使、陇西汉阳节度使、京兆府少尹、碧血山庄庄主江大老爷的公子,江花红江大人便是。”
堂中一众草莽听了这一大串头衔,一时均是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地站起身来。
霜晴二人坐在角落,更不稍动,但听得江花红居然身兼数职,也不由得大为惊异,婉晴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而那精瘦丐汉却不侧目,只是自顾斟酒。
江花红淡淡地道:“罢了。”眼光掠过大堂诸人,在那精瘦丐汉脸上略一停留,便缓步上前,道:“花红特来拜见金帮主。小侄驭下无方,多有得罪。”说着躬身行礼。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在坐众人虽已猜到这丐汉身属丐帮,却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竟是丐帮帮主金烈。丐帮素以侠义为先,江湖上名声极好,帮主金烈武功精湛,更以三十六路“奔雷腿”名扬天下。只是其人不喜张扬,素混市井,不居侠名,是以江湖中人对之耳闻者多,目睹者少。
那丐汉也不起身,摆手道:“我可记不得你这许多官衔,公子可否再说一遍?”
江花红一揖,笑道:“店小二都是胡说,帮主切莫见怪。今次之会,一切尽依江湖之礼。金帮主代小侄教训无知手下,小侄还要多谢。”
钟相此刻虽然知晓对方的身份,但他既是江花红心腹,又已身居京兆府的团练使,却又怎会怕他?听江花红如此说,不由得哼了一声。
金烈饮了口酒,道:“举手之劳,何足道哉?只不过,你的人也确实该收敛些了。”
江花红道:“金帮主教训的是。小侄未得贵帮来到长安的讯息,不曾出城相迎,还望恕罪。今奉家父之命,请帮主和贵帮的英雄同到敝庄一叙。”说罢又是一揖。
金帮主微笑道:“公子好意,花子心领了。我丐帮的兄弟们都是一群下九流的鸟人,闲散惯了,怎敢登得大雅之堂……”
江花红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却听他继续道:“何况江大侠大婚之日,乞丐坐上宾,又成何体统?喜筵之后,给咱们留些马尿便是,也算花子为你爹道过了喜。”
江花红听他口气之中隐有愠意,猜测是因钟相先前口无遮拦之故,便道:“前辈劳步驾临,敝庄蓬荜生辉,怎还说这等话?家父一再叮嘱,到处迎接江湖好汉。实因贵客毕至,小侄迎接不暇,才将丐帮英豪冷落在此,怠慢之处,还请原宥。小侄已备下了新衣,还请……”
金烈一摆手,拦道:“狗走天下吃屎,花子自有花子的模样,可穿不惯新衣。”
江花红心中更不快意,一时却不便发作,只陪笑道:“小侄失言。只是如果请前辈不到,家父得知,必然见责。”
金烈淡淡地道:“莫非令尊只让你请金某,堂中诸位朋友便不请么?”
江花红闻言微微一怔,尚未答话,堂中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江大人既然瞧不起我等下九流的鸟人,我等又怎敢高攀鸟庄的鸟官?”
这话声若断若续,却充满着森森阴气,一字一句,人人都听得真切。
江花红脸色陡变,望了金烈一眼,见他亦有讶色,不由哼了一声。四顾不觉有异,唯见角落里一人埋首桌旁大睡,鼾声如雷。
江花红初进门时便将堂内情形一览无遗,这人鼾声震耳,他自也早就留了心,此时见他酣睡如故,料想这话并非此人所发,略一沉吟,朗声便道:“何方高人降临,未曾远迎,便请现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