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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被打破,仪式被中断,纺锤被夺走——
即便这一切已经发生,希珀尔仍旧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既未伸手阻止,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或不安,宛如一座永恒不变的雕像。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的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如鸽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明明是个几不可察的微妙变化,却让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随后,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希珀尔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视线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近乎凝滞的空气,毫无偏差地落在我身上。
仿佛早已预见:我会选择出手夺走纺锤,并于此刻站在这里。
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没有焦虑、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如同一面古老的银镜,诚实地映照着一切,不带任何试图改变局势的意图。
可就在我与那道目光交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猛然席卷了全身。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星空,无数星辰在其中交织流转,散发着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坠落的引力。
其中仿佛有无尽的秘密在低声呼唤,却又在悄然吞噬着每一个妄图窥探的灵魂。
由此带来的感觉,就像是伊卡洛斯怀抱着炙热的希望,试图触及永恒禁忌的太阳。
他奋力伸展着双翼,却未曾意识到,那蜡制的翅膀注定要在热浪中被狠狠折断。
或许,在希珀尔的眼中,我的一切努力与挣扎,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徒劳——
她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纺锤夺回,让那命运之轮重回它既定的轨迹。
那种漠然的注视,如同一道正渐渐收紧的锁链,让我无处可逃。
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愈发粘稠,甚至连内心的反抗意志也在逐渐消弭。
心底却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本能,疯狂而恐惧地尖啸着,催促我立即行动。
我不敢在她的凝视下停留一秒钟,不敢给她任何出手或反应的机会。
生怕露出最致命的破绽,甚至不敢为自己留下片刻思考或喘息的空间。
可就在这最为紧迫的时刻,内心深处却仍有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声音在低语:
在这位真正的主宰面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混沌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涌,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第一步。
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
随着步伐的迈出,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心跳逐渐加速,像要冲破躯体的束缚。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锋上起舞,都像是在命运的边缘试探。
锋利的寒意刺入骨髓,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在心底悄然蔓延。
像是一个在迷宫中徘徊已久的灵魂,终于寻到了一个通往自由的缝隙。
狂风裹挟着五光十色的星屑呼掠而过,肆意吹拂发丝,呼啸声撕裂长空。
终于,在这一刻,时间恢复了流动,世界重新开始转动。
我紧紧攥着纺锤,迅速收回目光,与希珀尔擦肩而过。
狂风轻抚过淡蓝的长发与耳羽,那道宁静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的边缘。
直到此刻,希珀尔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注视着这一切。
不——与其说是注视,更像是在默默目送什么离去。
步履不停,我亦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着天台的边缘奔去。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渊,身后是无法逃避的命运。
我没有回头,只是毫不迟疑地纵身跃下。
璀璨的星辰与天台极速远离,取而代之的是洁白的云海在眼前急速铺展。
它们翻涌着掠过体侧,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拉进了一场无尽的漩涡之中。
每一个细胞都在狂风的怒号中舒展、颤动,传来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酥麻感。
恍若一只从未展翅的鸟儿,终于在这一刻品尝到了翱翔天际的滋味。
这种感觉如此真实而强烈,让我几乎忘记了身后那道始终注视着一切的目光。
那是希珀尔的目光,永恒而深邃,仿若宇宙本身。
在最后的一瞬间,我似乎从那双眼中窥见了某个遥远而必然的未来——
没有胜利者的狂欢,只有一场早已谱写好的悲剧,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后悔,也没有停下的打算。
我只是做了个深深的呼吸,默默闭上了双眼,竭力放松全身的每一寸肌肉。
无论那个无法逃避的未知结局将如何降临,我都已决定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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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的坠落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让我无法分辨这失重的过程究竟持续了多久。
直到有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感,异常清晰地传遍全身每一寸神经。
仿佛整个世界在眼前轰然崩塌,而我甚至来不及理解它是如何发生的。
直到下一瞬间,意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终于落地了。
震耳欲聋的坠地声之后,耳畔再也听不见呼啸的风声,四周安静得近乎虚幻。
潮湿的土腥味与清新的植物枝叶气息在鼻尖交织萦绕,闻起来异常微妙。
双手下意识地撑住地面,四肢一并发力,支撑起这具正在隐隐作痛的身体。
我一边从湿润柔软的地面上缓缓站起,一边用力抖落身上沾染的尘土与杂质。
扶着脑袋环视一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周遭的土壤被冲击力搅得浑浊不堪,呈现出暗褐色,难以辨认出原本的形貌。
真正确认这是由自己造成的惨状后,我忍不住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
但愿自己的坠落,不要伤及任何一位恰好不幸经过这里的生灵。
然而此刻,显然不是给我时间去过多担忧这些的时候。
尽管完全不知晓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去向何方,但必须尽快确定下一步的方向。
某种本能在驱使着我远离希珀尔,远离一切或许会给自己带来束缚的存在。
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够逃得足够远,甚至也不清楚这一切是不是徒劳无功。
似乎,只要觉得自己远离了哪怕一点点,就能稍微感到多一分的自由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