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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x. xx. xx

就在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蛇之前所说的“优先级”究竟意味着什么。

此前,为了让我在梦境中保持清醒与理智,它曾经冒险引动了希珀尔的权柄。

我早该意识到的,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僭越”了啊……

至于蛇当时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这些细节我已无从得知。

我只能模糊地猜测:也许蛇当时巧妙地利用了梦境的特性,将一切真实隐藏在了虚幻之中。

毕竟,从无数传说与神话中可知,梦境常被视为恶灵或魔鬼掌控人心的工具。

同理可得,这必定是蛇能玩弄得得心应手的领域之一。

之前也是通过那句“天大的本事”,我才得以抓住它的漏洞,从而逼问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可讽刺的是,这明明该让我引以为傲的胜利,如今却使我感到茫然。

我不害怕追寻答案过程经历的痛苦,却害怕走到尽头,迎来的不过是一场空虚的悲剧。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我终于掌握了答案,那它还是否还有意义呢?

然而,我又隐约知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再无轻易回头的可能。

正如蛇终究无法一直遮掩那条僭越之实,无法永远避开权柄的审判。

就像岁月无情冲刷世间的一切,终将一点一点揭开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

或许在我来找它之前,又或许早在更早的时刻,权柄就已经察觉了蛇的“僭越”。

这正是为何,它那暗色鳞片变得粗糙而褪色,眼眸中昔日如烈焰般的光芒黯然如干涸的血色。

所以,在我终于修复完其他领域,前来找蛇时,它会显出那样一种怪异的疲态。

可是当时,权柄却偏偏告诉我,蛇的身躯并未出现任何实质上的问题。

是了,蛇所僭越的对象从未是我这个代理人,而是希珀尔本尊。

或许在权柄,乃至于希珀尔的眼中,“犯错挨打”之事本与人类的“吃饭喝水”并无本质差别。

至于蛇能够在在权柄的反噬下勉强支撑到现在,恐怕也仅仅因为那天我带着怒气对它许下的约定——

“留好你的小命,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

我几乎可以预见,如果不是那句随口的承诺,蛇大概早已在权柄的审判下分崩离析。

到那时,迎接我的将不会是这场对峙,而唯有一片死寂的、残破不堪的伊甸园。

蛇必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却仍旧固守着那句随口许下的诺言。

不止如此,它还遵守着那个“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绝不能有半分隐瞒”的诺言。

可笑啊——明明是传说中狡诈多端的魔鬼,却竟如此执着于某种荒谬的信义。

然而,这荒谬的信义,也终有耗尽之时。

当两条不可违背的承诺于今时发生冲突,我的步步逼问迫使蛇提升了其中之一的“优先级”。

于是,它亲口承认了自己对希珀尔的“僭越”,让自己全然暴露在了权柄的审视之下。

如同午夜钟声敲响,辛德瑞拉的马车瞬间化回原形。

那曾经勉力维持的平静,也于此刻支离破碎。

.

权柄的苏醒让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蜷缩沉寂,我也终于重新获取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指尖如触电般缩回,掌心中的蛇躯顿时如同一团被水过度稀释的橡皮泥般,“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低头看去,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漆黑粘稠的液体。

恍若从深渊中汲取的墨汁,在阳光中泛着病态的光泽。

目光在蛇的躯体与自己沾满黑液的双手间不住游移,我不住地摇着头,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开脱。

不,这不是我的意愿,这不是我造成的……

可徒劳的呢喃在未触及唇边之时便归于无声,而这片死寂的伊甸园正无声冷睨着一切。

无论我多么想为自己撇清关系,但就某种残酷的事实而言,这一切确实因我而起。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只是任凭自己那无措而无力的视线,落在蛇那已然千疮百孔的身躯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浑身难以抑制地战栗,牙关不住打战的声音比死寂还要清晰,仿佛置身于一个永恒的寒冬。

四肢却本能地向后挪动,一寸寸地,将自己从蛇那千疮百孔的残破身躯旁推开。

身下的青草随着我的挪动沙沙作响,似乎因我将那不祥的液体涂抹到身上而愠怒,又仿佛在低低嘲笑着我的无能与逃避。

它们那细碎的声音层层叠叠,仿佛聚合成了天真无忌的童言: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蛇本就因权柄的反噬而日渐枯萎,如今又我被重创,自然是再也无法维持原先的形态。

它如今的模样,既像是一根在低压下不住渗水的破橡胶管,又像是一滩即将崩解的黑泥。

它就那样无力地陷在草地里,纵使还想勉力支撑起身体,也不过是困兽般的垂死挣扎。

破碎的黑色晶屑在蛇躯周围悬浮,仿佛荒凉宇宙的碎星,在阳光中闪烁出徒劳而诡谲的微光。

即便处于如此凄惨的境地,蛇却仍执拗地吐着那条已然黯淡、平薄如书签带的信子。

伴随着时而爆发的、电流般的嗡鸣声,它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嘶声,如同大厦将倾。

也不知是为了感知空气中最微小的变化,还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湮灭作最后的哀鸣。

那曾猩红如焰的眼眸,此刻已化作一汪暗红的水洼,表层起伏不定,竖瞳模糊不清。

然而,我却从中看到了一种奇异的情感,既非癫狂,也非怨毒。

那是一种近乎超脱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古怪的戏谑,像囚徒终于等来了命运的审判。

蛇艰难地抬起头颅,嗓音如同崩裂中的锈蚀铁丝,时而高亢尖细,时而沙哑低沉。

但最终,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还是透过阳光,传入了我的耳中:

“代理人殿下……看来我……终究还是要食言了呢……”

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溃散的沙尘,又似枯萎的藤蔓,带着某种诅咒般的释然。

“知道得太多……亦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诅咒啊……”

我注视着它的瞳孔逐渐消散成虚无的幻影,化作空气中一缕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么最后……您又会选择以怎样的姿态……去迎接那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