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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刘关张】 > 第59章 杀手魏延的悲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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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杀手魏延的悲情故事

有时候,有些事情,早一天晚一天,会出现不同的结果。

比如贵姐。

自从海螺村交货完成之后,马金柯一方和刘关张一方同时寻找贵姐的下落。因为找到了贵姐,就有可能找到葛莲。

双方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开始了行动,马岛主的优势是人多,人脉关系广泛,而且还动用了找人的利器——流动人口大数据,效果也是非常的灵验,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就找到了人。如果刘关张是一般人,他们在这场竞赛中肯定是必败无疑。但巧合的是,刘大和河南废品收购帮太熟悉了,天时地利人和,他得了人和。现代科技加持的大数据搜索固然非常快,但是人肉大数据则更加的准确,只要对路子,又准又快。

就在孙权在渔村找到贵姐的前一天,刘大和张三来到了渔村。渔村刘大也很熟悉。

这是根据废品帮帮主提供的信息,刘大和张三没有急着找贵姐,而是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后,刘大就跟贵姐拨打的电话,说他是渔村的人,有一批废品要处理掉,废纸箱废电线之类的,贵姐就很感兴趣,问是渔村的哪一家,刘大报了前房东的名字。渔村的人,贵姐基本上都熟悉,更何况老房东这种老人家,贵姐就更认识了,认识名字对上号了,贵姐就没有什么怀疑了。

当贵姐骑着三轮车来渔村时,在没有进渔村前,刘大和张三就从路边跳了出来,拦了出来。

“贵姐,我就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人。”刘大主动打招呼。

自然,贵姐看到他们俩,就知道这两个人不是渔村的人。她几乎本能地反应转身就要走,张三拦住了她,刘大则抓住了她的车把。

“我们是孙大兴介绍的。我和孙大兴是朋友。”刘大主动报了家门。

孙大兴就是废品收购的帮主,天海市所有的废品收购版图都是他来分配的,如果各行业都有王的话,那么孙大兴就是废品收购行业的王。其他人可能不买一个搞收破烂生意的人的账,但在天海从事废品回收的都得买孙大兴的面子。刘大在天海多年,钱没挣多少,但认识了不少像孙大兴这种非主流但又挺神奇的人。

听到孙大兴的名字,贵姐怔了怔,不走了,刘大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让她看自己手机通讯录里孙大兴的联系方式:“其实昨天的电话,就是孙大兴给我的号码,如果没有他,我怎么可能联系到你呢?我们俩没有恶意,大家都是朋友。”

贵姐警惕地问:“你有啥事儿?别耽误我干活儿,我还有很多家要跑呢。”

刘大二话不说,拿出500块钱放到她的三轮车前面挂着的布袋子里,说道:“这是500块钱,算是我们给你的误工费。人命关天!如果不是因为特别急,我们俩也不会找你——你看看他,你认识吧?”

贵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张三。这一看,贵姐脸色白了,她认出了张三,知道这个人是海螺村中把东西放到她三轮车上的人,自然也立即知道了两人的来意。

“你们……你们俩想知道什么?”

“您别紧张!我们俩绝对不是坏人。只是我们遇到些麻烦事,得知道那个让你去海螺村取东西的人在哪儿,我们要向她问点儿东西。我们俩不会伤害她,就是问几个事儿。”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我受人之托,答应保密的。”

张三一听就火起来了,我们俩能找到你,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大概意思,就是别逼我们动手……

贵姐虽然是个收废品的,但肝胆俱烈,面对二人,她竟然冷笑起来。

“你们仗着认识孙大兴就了不起吗?我大不了不干了。这天底下能活人的活计多的是,收废品又脏又累的,好像我多稀罕干这个似的。”

张三听了顿时语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一向很怵跟女人打交道,打不得骂又骂不赢人家。尤其是嘴上交锋,他嘴又笨,说不过人家,这没两下就被贵姐怼的哑口无言,他唉声叹气,发泄似的锤了一下三轮车,“砰”,铁皮轰然作响,贵姐瞪他,他不好意思回瞪,毕竟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娘们对瞪眼实在是不雅观,然后他就求助似的看着刘大。

刘大言语恳切:“咱们不藏着掖着,有啥说啥。我们知道,让你去海螺村拿东西的是葛莲。葛莲被一个姓马的老板追杀,我们也是。说实话,我们跟葛莲不认识,但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是对面蛇岛的岛主马老板,这个人能耐很大,有钱,请了杀手杀葛莲……”

“啊?!”贵姐的世界观显然被冲刷了,在她的世界中,“杀手”是很遥远的词汇,只是在电影电视剧中出现,怎么生活中出现了这种角色?葛莲没跟她说过自己遭遇杀手追杀的事情,所以刘大的话,她觉得很震撼,又觉得不可思议。

“杀手?!这……凭啥你说的我就信?你说的杀手,如果是编的谎话呢?”

张三已经急死了,但刘大却不慌,他问道:“上上上个月,也就是三个月之前,葛莲所住的钢花小区,有一场火灾,你听说过么?”

贵姐想了想,这件事她知道,因为她问过葛莲,为什么不在家住了,葛莲说过,家里着过火……

刘大说:“那场火,起因是煤气泄露爆炸,葛莲当时不在家,幸免于难。”

贵姐听了,舒口气。

刘大紧接着又说:“但那场爆炸,却炸伤了一个人。这个人,其实那天就是去杀葛莲的。雇主,就是马老板。没想到,葛莲没在家,煤气爆炸,却把这个杀手给炸伤了……”

“啊?!还有这样的神奇事,咋越听越玄乎越听越像是编的故事呢……”贵姐很震惊,可是刘大说的这么仔细,她已经将信将疑了。

“这个杀手,不是别人,就是他——在你身后的兄弟。”刘大指了指张三。

贵姐悚然地回头,张三撩起上衣,烧伤的疤痕从下面蜿蜒到腹部再到胸部,触目惊心。

“杀……你是杀手……”贵姐瞠目结舌,“杀手不是……不是……咋是个老头……”

大概在贵姐的印象中,杀手就得年纪轻轻然后满脸杀气,最好就是香港电影中的那种穿着风衣双手各拿一把枪的那种形象,眼前的老头,跟影视中的杀手相差也太大了。但是事实又胜于雄辩,张三身上的烧伤疤痕是实实在在的。

“他既然是杀手,那就是杀葛莲的,那为啥……”

“因为他任务失败了,马老板担心他泄露出去,所以要杀他灭口。为此,马老板从国外请来了专业杀手,对我这个兄弟进行追杀。那个国际杀手,甚至跑到医院中加害我这张三兄弟,幸好张三兄弟命大,躲过了好几次追杀。我,还有另外一个叫关二的兄弟,加上张三,我们三个惹怒了马岛主,马岛主对我们仨,跟对葛莲一样,都是要除之以后快。为此,那马岛主又请了三个杀手,都是厉害角色,不光追杀张三兄弟,还追杀葛莲。我们仨势单力薄,对那马岛主无能为力。所以我们就想,也许葛莲掌握了马岛主什么信息,我们双方可以联合起来,找到马岛主的软肋……”

刘大这一番解释,贵姐明白了。

但她却拧着车把说:“你们红口白牙说的话,我凭什么要相信?我还有事,村里有东西要我收,别耽误我做生意……”

她要走,张三拉着车尾,刘大却对张三说:“让她走吧……”

贵姐哼了一声。

张三松了手,贵姐骑上车走了。

张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打鼓:“万一……”

刘大说:“让她消化消化吧——如果换了是你,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番话,也不可能马上就答应啊。我估计,她后面会琢磨的,然后还会跟葛莲打个电话求证一下,看看我们俩说谎了没有。当她证实了我们没有说谎后,后面我们俩再找她,也许就好办了……”

“可是……可我怕那马岛主找到她啊,姓马的那么有钱,往她身上砸个万儿八千的,那……”

刘大看着远处贵姐逐渐消失的背影,说:“我觉得,贵姐不像是个贪钱的人……我们得相信葛莲的眼光,她如果贪钱的话,葛莲肯定不会找她的。”

“即便不贪钱,那马岛主要是上别的手段……”

“那咱们也不能急啊。如果真到那份上,那是老天爷为难咱们哥仨,跟她没关系。老三啊,咱们这把年纪了,有时候得认命。”

张三笑:“认命!认命!平头老百姓,不认命不行!”

见完贵姐之后,两人去了天海三院。两人工作的天海第一人民医院是家综合性三甲医院,三院则不是,三院以前是骨科专科医院,以治疗风湿类风湿为主业——渔民们得风湿病的比较多,后来发展成专门的骨科医院,所以该院还是挺有特色的。但天海人民不喜欢三院,因为三院不管什么时候去,总是闻见一股奇异的肉香,大家都说是炖人肉的香味。天海别的地方炖鸡肉炖鹅肉炖鸭肉甚至炖章鱼炖小黄鱼炖海鲜粥的都有,唯独炖人肉出名的,三院是独一份。对于这个民间恶评,三院从来不辩解——因为这是事实,骨科大夫们除了手术刀之外,还得必备榔头、钢锯、扳手等一系列欧美恐怖电影中常常出现的道具,更令人闻风丧胆的是他们必备蒸锅和高压锅,用来蒸煮骨头——骨头来自哪里?自然是来自病人身上。大量的车祸病人以及需要截肢和安装假肢的病人,他们要把病人的骨头砍断,然后放到高压锅中蒸煮一番,把骨头上附着的皮肉蒸煮掉,骨头同时也高温消毒了,一举两得。所以,三院的高压锅和蒸煮锅每年都需要进货,常年飘着人肉香味,医生上班车后备箱都得带着钢锯和斧头,当病人家属们在停车场看到医生拿着钢锯和斧头、扳手等东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大楼,闻着笼罩在全院头顶上的炖人肉的香味时,一种恐怖的感觉袭满全身,不敢相像自己的亲人接下来就要接受这样的酷刑——虽然有麻药,但想想钢锯斧头扳手和高压锅组成的手术画面,顿时不寒而栗。

魏延住在这里,他刚刚截肢,他的小腿以及一部分大腿,就接受了钢锯斧头扳手的亲吻,皮肉接受了高压锅的洗礼,当骨头在高压锅蒸煮之后,又被医生安到身体中一部分,然后装上了义肢……

魏延肯定不叫这个名字,跟刘大关二张三一样,魏延只是他隐姓埋名所用的名字,而且神奇的是,他还真有一张名叫魏延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信息和他真实姓名的信息风马牛不相及。因为九七九八那几年下岗的人比较多,社会上也比较混乱,很多地方管理不善,魏延就在这个时候,花了一千块钱,给自己办了这张身份证,而且神奇的是,这张身份证后面更换二代身份证时,很顺利就更换了,这让魏延得意了一阵子。

魏延用这个身份证,办了银行卡,前几年还买了房——但这个房子让魏延掉坑里了,烂尾了。房价暴涨,然后又暴涨,然后还是暴涨,接连几次,天海的房价生生地从一千多块钱涨到了一万三四,魏延就是在最高峰时买了房,搭进去了一辈子的积蓄。他不喜欢还贷款,所以全款,148平的房子,付了两百万左右,直到他出事,也没住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买房搞得手里没了钱,魏延后面就不会接胖头鱼这个单。

魏延跟刘大关二张三一样,他也是个杀手,但,他是个体户,不像刘大三人有鲢鳙这个中介,他得自己找活,当然好处是不用给别人分钱。魏延干活的方式也跟刘大三人不一样,他住在天海,但是干活的区域,是在距离天海一百多公里的海东市。魏延说,房子装修讲究“干湿分离”,咱们这一行,也得讲究“工作地和住地分离”,所以,他在天海居住,因为这里靠海,空气湿润,清新,没有雾霾,每年天海的空气质量都是全国前几名,就没掉出过前五,工作地方在海东,海东是个工业城市,陶瓷业很厉害,海东瓷行销全国,尤其是海东产的马桶,有个全国知名马桶品牌,但王所在的地方必然喽啰遍地,其他杂牌马桶厂家几十个,竞争非常激烈,甚至出现了有的山寨名牌的厂家做的马桶居然比正牌质量还好的奇葩现象。像这样的行业,国有企业不稀罕做,民营企业能把竞争玩到极致,技术升级迭代非常快,所以海东的马桶产业不仅在全国竞争力强,在国际上竞争力也很厉害,有的厂家专门做出口,根本不在国内卖,活得很好,海东的经济实力比天海要强得多,但那么多瓷窑的存在,污染相对来说也重一些,虽然对海东老百姓来说这都不是事,只要有钱挣,污染可以慢慢治理,反正海东这几年产业升级,污染越来越少了,空气也越来越好了,实现了产业正向激励,污染就不是事儿了。海东作为工业城市,经济发达,民营经济活跃,那自然民间纠纷就比较多。老百姓有了纠纷,宁愿自己解决,也不愿意诉诸于官府,因为对很多生意人来说,官府的伸拿卡要更让人头疼,还不如私下解决方便,也因此让魏延这些人有了市场……

魏延作为杀手个体户,在海东混的时间长,挣了一些钱,但也花了不少。魏延头几年挣的钱,大部分汇给了老家,他们家因此在村子里盖了栋漂亮的楼房,也让家里的孩子可以不用出去打工,能够上高中。姐姐家的两个孩子初中毕业后,都因为县城高中独特的录取制度——河南很多县城高中都是这种模式,录取一千名学生,两百名是政府定价学费,八百名交五千到两万之间不等的费用,家长们都是咬着牙交的,毕竟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县城高中基本上都建得非常豪华,占地面积大,豪华的建筑群,老师们的收入也很高,所以在县城高中当老师成了不少农村孩子的梦想。魏延姐姐家的大女儿当年就是八百名孩子中的一个,魏延出了这笔钱,让她有了高中上,后来考了个师范学院,毕业后就到家乡县城高中做了老师,作为女孩子来说,教师是最好的职业了。所以外甥女就特别感谢二舅,隐姓埋名的魏延就很有成就感。

马丁路德金曾发表过一个着名演讲《I have a dream我有一个梦想》,魏延也有一个dream,那就是让下一代过上好日子。他在天海买房子,就是想自己的那些侄子侄女以及外甥外甥女们来南方玩,可以看看海,他知道家乡人的消费习惯,因为穷深入骨髓,所以对酒店住宿比较敏感,他就想他们来了之后,就住在家里,这样他们就会心安一些,能够玩的时间久一些……

所以,他冒险买了房子。之所以冒险,是因为他的身份。作为杀手,迟早有一天会暴露,会被逮捕,那么房子这种不动产就会很麻烦。但想到孩子们,他决定冒这个险。没成想,开发商不靠谱,房子烂尾了,他想不通,为啥开发商就盖了个门柱,就能堂而皇之地卖房子,一卖就是几十个亿,把这些钱收入囊中,然后把问题甩给购房者。房子烂尾后,购房者们很激动,曾经组织过几次抗议活动,魏延也冒险参加了,他发现虽然购房者中有一些是富人,但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相当大一部分是年轻人,年轻人购房,自然是掏空了老人的积蓄,高昂的房价不仅把年轻人的梦想压制得死死的,烂尾楼的出现更是对这些年轻人的一击,购房时年轻人眼睛里有光,维权时这些有光的年轻人眼神暗淡,只剩下了愤怒。魏延碍于身份,只是作为一个默默的维权者,跟着大队伍走动,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年轻人被殴打,场面一片混乱,而他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一边,两个保安不知怎么的到了他这里,想拿他立功,表现表现,两人出手时,竟然被他轻描淡写地两拳打倒,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转身离开……

dream破灭了。

但生活还要继续。

他要交房租。

房租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涨一些的。

魏延每年还要给家里寄钱,外甥外甥女侄子侄女们结婚,生孩子,他都会给一笔钱。

魏延是他们家孩子们的“上帝”,经常能收到他的钱,但从来没见过他的人。

魏延还有个传奇之处。他在登封呆过五年。

登封有少林寺。还有大大小小上百家打着少林旗号的武校。很多武校目标人群就是对江湖充满幻想的孩子以及孩子家长们,不光开设了武艺课程,还开了文化课课程,魏延小学毕业后就去了武校,在武校时的课本跟正规的初中课本没什么两样,等于是他上了初中上高中,然后第五年头上他出了事——这在学武的孩子们当中很正常的,身怀利器自然容易出事,学武的孩子很容易打架斗殴,而且下手没个轻重。加上当时电影《古惑仔》流行,魏延那时长得像陈浩南,因此得一外号“浩南哥”,还真有一些小弟跟他,“山鸡”“包皮”之类的外号一取,整个团队就是山寨cosplay,留着杀马特造型的头,在街上晃荡,跟另外的小帮派们茬架,神奇的是,就这样一群杀马特鬼火少年,还经常有长相很漂亮的小妹妹们贴身投靠,满眼崇拜地跟他们厮混,不要他们的钱,有时甚至倒贴钱给他们,这些小妹妹身后甚至有学霸以及家庭条件非常好的公子哥追求,但她们就是对追求者们不屑一顾,反倒对一头黄毛的鬼火少年倒追,真是神奇物种。魏延身边就有一个很漂亮家庭条件也特别好的小妹妹跟着,后来也是为了这个小妹妹跟另一个浩南哥打架,他拿着自行车废车条,对方拿着匕首,然后,废车条攮进了对方的肚腹,他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立即逃之夭夭,跑到火车站,随便扒上了 一列火车,然后就来到了南方……

那个浩南哥没死,但是身体从此也不好了,如今在县城里卖水果——而且就在魏延外甥女就职的高中门口附近,昔日威武霸气的浩南哥,如今成了满面沧桑对着每一个来买水果的学生谄媚地笑的中年男人……

魏延也没好哪儿去。半生逃亡,用着假身份,在南方的三四线小城苟延残喘。很多时候魏延甚至觉得,还不如当时不跑,老老实实蹲个二十年大牢算了。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青少年时的狂妄恣斯,中年时的落魄仓皇,这就是魏延。然而,魏延以为自己倾尽全力买房,买到了烂尾楼,这已经是人生最倒霉的一件事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会遇到更倒霉的事情。

他这一次接单,老板是胖头鱼,胖头鱼之前跟魏延认识,前不久,他找到魏延,想魏延“教训”一个人,同样做泥头车生意的虾哥。

其实之前胖头鱼就想让魏延帮自己搞几个人,但魏延一听,他要搞建筑垃圾管理的一个小科员,立即拒绝。不碰官家人,这也是他的准则,虽然对方是个小科员,但那也不行,给多少钱都不行,这钱他情愿不挣。后来又是两个,虽然不是公务员了,但都是事业单位的人,反正都是管着胖头鱼生意,并且给他开了好几次罚单的人,魏延也都是拒绝。这一次,虾哥是老板,不是公务员,也不在事业单位工作,而且虾哥的名声还不咋好,为人霸道,手底下一个工人工作时受伤,虾哥立即把人家开了,一分钱都不赔,这种人教训起来,一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而且,胖头鱼说了,不要命,只是“教训”。魏延想挣钱,胖头鱼给的钱还不少——三十万,但有了这个价钱,胖头鱼所说的“教训”就不是一般的皮肉之苦,是要伤筋动骨。

胖头鱼给了魏延十万块钱定金。

魏延为了这一单生意,忙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事件,魏延成了虾哥的影子,虾哥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虾哥去钓鱼,他也在钓场的二三十米远的地方钓鱼;虾哥去KtV,他则在隔壁房间;虾哥去洗脚,他会守在洗脚城门口……

他找到了虾哥的活动规律,有一天他发现虾哥居然喜欢深夜飙摩托车,然后,虾哥开着心爱的摩托车,深夜在海东已经建成但是还未通车的湖底隧道飙车时,出了车祸,撞在了隧道壁上,幸好虾哥戴着头盔,所以捡了一条命,但是下半身没了……

车祸发生后,在警察还未到来时,魏延站在不远处,给胖头鱼打电话,发了现场照片,胖头鱼很满意,让他马上回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尾款二十万……

魏延开着自己购买的二手长城h6,深夜前往胖头鱼的公司,胖头鱼的公司在三环边上,不算很荒凉,但位置挺偏僻,加上又是凌晨两点多,路上没什么车,魏延开着车走在荒芜的道路上,道路曲折蜿蜒,他转了一个山头又一个汕头,再有十分钟就抵达时,忽然一辆泥头车从侧面冒了出来,径直地撞了过来,一下子将魏延的车撞翻,车在空中翻了几滚后,冲破了道路的护栏,从高架桥上掉落,重重地落在地上……

魏延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当事情发生时,他本能地做出抓住了上方的手环,身体蜷缩,汽车落地时,强大的冲击力下,很少有人能活命,但魏延不仅没丧命,还在汽车断成两截,油箱破裂,火苗四起,汽车即将爆炸之前,他挣扎着爬出了车,然后在泥泞中咬着牙往前爬,爬出了六七米后,“轰隆”一声,汽车爆炸,火苗落在他身上,他就势打了几滚,才把火苗扑灭……

他看到泥头车司机站在高架桥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手里拿着的手机闪光灯闪了几闪,然后司机开始打电话……

司机打完电话,开车走了,估计是认为魏延肯定死定了。

但魏延命大。

汽车的爆炸后,居然很快来了一辆房车。原来,是一对热爱旅游的夫妻,他们俩购买了房车,全国旅游,当时就在出事点附近,房车停在不远处,夫妻俩已经睡着了,被爆炸声惊醒,于是开车过来看看,发现了满身血的魏延,两人立即拨打120,及时地将魏延送进了医院抢救。

在海东医院急救室,魏延的命被救回来了,当他醒来后,医生说他的右腿坏死,保不住了……

魏延心眼还算活泛,他把事情捋了捋后,立即知道自己身处险境。这里是海东,胖头鱼在这里虽然不算是只手遮天,但也颇有些势力,如果得知他没死,那来医院找他麻烦,他只能是待宰的羔羊。他要转院,但他自己身体不便,于是,他便开始寻求朋友的帮助。但当他翻找手机通讯录时,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生死的人——关二。

他给关二打电话,关二二话不说,第一时间联系了救护车,将他转到了治疗骨科见长的三院。住院要提前交一大笔费用,魏延没有什么钱了,关二用自己的五万块钱,给魏延交了预付款,魏延才得以住了进去。当他头挨到了三院病床的枕头时,一下子沉沉睡去——在此之前,他一刻也不敢睡,恐怕胖头鱼的人来找他……

关二认识魏延,并且是魏延的好朋友,但刘大和张三却跟魏延打交道不多,但关二跟两人说了这件事之后,两人也都来医院探望魏延,让魏延很感动。

魏延最大的心事,一是欠了关二的钱;二是胖头鱼的尾款二十万。

他基本上断定,泥头车是胖头鱼的——他开的就是泥头车公司啊,而且那个时候那个地点,突然出现的泥头车,那就是埋伏在那里,目的就是撞他的车的。但是即便逻辑如此顺畅,魏延也不准备找胖头鱼的麻烦。他已经残了,无力复仇了,而且也抓不住确切的证据,他只要胖头鱼付二十万的尾款,他有能力还关二钱就行。

他在三院睡了一天一夜后才醒来,醒来之后,他就给胖头鱼打电话。

胖头鱼接到他的电话,明显是很意外,第一句话就是“咦,你居然还活着……”

然后就解释:“我听说公司不远处的高架桥上发生了事故,你当天晚上又没到,我就知道你肯定出事了,没想到啊……你现在在哪儿?没在海东啊!!你在天海???怎么去天海了?”

魏延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只能说:“天海的三院骨科治疗比较好,我要做手术,截肢,需要一大笔钱,麻烦你将尾款付我……我把银行账号已经发到你微信上了……”

“呵呵……尾款?什么尾款啊?魏延兄弟啊,我是做泥头车生意的,跟你好像没有什么业务来往啊……”

“你什么意思?我本意不想追究,那撞我的泥头车是谁的,谁心知肚明,我只要你给尾款,咱们俩的恩怨就了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兄弟啊,你说这话我听不懂啊,海东的泥头车得有上千辆啊,谁能说撞你的泥头车一定是我的呢?你说那尾款,咱们有合同么?你遇到车祸了,我很同情,但你不能赖上我啊……另外,虾哥躺在医院里,也醒了,你可以打电话报警,说虾哥的车祸是我指使的,看警察信不信你……”

胖头鱼挂断了电话。

在一旁给魏延削苹果的关二听得真真切切的,关二很生气。

魏延一脸抱歉地对关二说:“关哥,你的钱,我缓缓,后面肯定还你……”

关二说:“兄弟,钱的事儿你不用多想,这事儿不是事儿,关键是你那雇主老板,不是个玩意儿……”

魏延苦笑。

当天晚上,在天海医院服侍关老师的关二忽然接到三院值班医生的电话:“你是魏延的家属么?”

“呃,我是,魏延怎么了?”

“他自杀未遂!你来一趟医院吧。”

关二一听,立即打车去了三院。

到那里时,魏延已经被起吊机吊起。原来,整个下午,他一直在窗户边,对护士说病房里太闷,让护士把窗户打开,开大些……

一个护士要面对很多病人,所以护士给他开了窗后,就忙去了。

魏延等到同屋的病人晚上出去时,他居然用手抓住铁栏,然后身体就爬到了窗户上,从窗户口,用未残的左腿一蹬,身体就出去了。

病房在七楼,如果摔下去,肯定会摔死的。

但魏延的身体掉落在了四楼的防护网上……

防护网兜住了魏延,魏延仰面看着天,痛苦地嚎叫:“让我死!让我死!”

关二赶到了,帮着将魏延弄到了病床上。

魏延看到关二,泪水涟涟。

关二很生气,骂魏延:“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男人寻思觅活。多大点儿事啊,怎么娘们唧唧的,动不动就玩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我认识的魏延兄弟,可是讲兄弟义气的!”

魏延痛苦地说:“关哥,我废了,人废掉了,尾款也拿不回来了,我没法还你钱,活着没意思啊!”

“你死了,那你欠我的钱可就永远还不上了。”关二生气地说,他眼珠转了转,说:“我给你预交了五万块钱,我可跟你说,这钱我记着账呢,你要不还,我跟你没完……”

“关哥,我……”

“所以,你不能死,你得活着。你说没意思,我就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就没个牵挂的人?你想想,多想想亲人,想想你这些年资助的侄女侄子外甥外甥女,想想那些没有咋见过面的孩子们……”

魏延的眼泪浸湿了枕头,但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不能死,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将欠兄弟的钱还了。再说了,自己死了,连亲人一面都没见,那也太憋屈了。

关二给魏延说,给最牵挂的亲人打个电话,能见上一面见一面。以前不敢见面,是怕暴露怕牵连亲人,现在还怕个鸟啊?

另外,胖头鱼这件事,他已经跟大哥和三弟说了。这两个人魏延也都知道,虽然打交道不多,但魏延知道他们的为人,都是仗义的兄弟。大哥听了魏延的事情后就说,胖头鱼挺不是东西的;第二句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活下来,才有可能向胖头鱼要回来自己该得的钱’;第三句话是,“杀手工会要帮忙。”

魏延第一次听说“杀手工会”这个词,十分惊异。

为了让魏延树立起活下来的勇气,关二就含糊其辞,同时又神神秘秘地说:“这是杀手行业的资深人士建立起来的组织,目的就是帮助那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杀手们维权,像你这种就属于维权的范围。”

“这个组织,我以前咋没听说过啊……”

“刚成立没多久……我们也是刚知道,因为比较特殊,知道的人很少……”

魏延顿时来了信心,说:“关哥,帮我联系‘杀手工会’,我愿意分一半钱,胖头鱼欠我二十万尾款,如果能讨回来,我付给‘杀手工会’十万块钱辛苦费,我自己留十万,还你钱,然后我再付后面的手术费!”

关二笑了:“你终于愿意做手术了?那就好!我联系工会,这件事办妥了,你就不用发愁还我钱的事情了。”

于是,魏延做了截肢手术,换上了定制的假肢。假肢价格不菲,但关二坚持要做最好的,只有最好最合适的,才能帮助魏延站起来,行动起来才方便。

刘大和关二得知魏延做了手术之后,便来医院探望魏延。

魏延很高兴。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魏延通过这件事,和刘大三兄弟有了更深的交情。

刘大三人在三院一直呆到了晚上,他们三个陪魏延说话,同时也了解他和胖头鱼交往的事情,魏延得知“杀手工会”已经接单,为了维权,工会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细节,他便细细地讲述了,这倒是让他忘却了手术之后麻药逐渐失效带来的巨大痛苦。后来讲到天色将晚时,剧痛让他很难受,他也明白了刘大三人为何陪他说话这么晚的原因,非常感激,他讲完之后,让三人回去,刘大让关二守在这里,因为手术后第一天,得有人在一旁看着,递茶送水。

魏延笑起来,说:“不用。有人看护。”

“啊?!”关二很吃惊,说,“你不会是骗我们吧。兄弟,都这时候了,别强撑了。”

“没有!关哥,你说的对,我应该跟最牵挂的亲人见一面。所以思来想去之后,我就联系我姐姐。没成想,我姐姐居然就在天海。原来,她知道我在天海这一带生活之后,早几年就来这里了,一方面是打工挣钱,另一方面是想找到我。我之前跟她联系,从来不告诉她我在哪里,一会儿说我在东莞,一会儿说我在广州,反正天南地北地飘着,就是不想让她找我,怕打扰她们的生活。真正打了电话,才知道她在这里。昨天晚上她就来了,喏,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是她洗的……我跟她讲了关兄弟救我的事情,她很感激,今天晚上她还要过来……”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叫:“刚子……”

魏延抬头:“姐,你来了……”

刘大和张三看到了魏延姐姐,吃惊了:“啊啊啊啊啊……怎么是……”

贵姐!居然是魏延的姐姐!

她其实姓魏,渔村的人听不懂河南话,把“魏”听成了“贵”,魏姐叫成了“贵姐”,她觉得无所谓,就这么叫起来了。

刘大和张三对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世界太小了!太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