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动用了特殊培养的信鸽,林之语还是到了晚上才收到消息。
巧秀解下鸽子腿上的红绳,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两张纸条。
最上面那张明显是周子晋的笔迹,和他的人一样透露着温润的气质,说是明日祈福的时候,姬偃师会和他一同前来。
而另一张,内容则是大相径庭,明晃晃地写了两个大字——“蠢材”,把巧秀看得目瞪口呆。
“小姐你别多想,这绝对不会是王爷写的。”巧秀冷汗涔涔,唯恐林之语对王爷心生不满。
这两个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肆意潇洒的劲,怎么看也不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凭空多出来的这个纸条,难不成是姬偃师写的?
林之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做出这样无厘头的事情来。
那只鸽子歪着头,“咕咕”叫了两声,低下头啄了啄那两个字,似乎对这无端多出来的纸条多有不满。
“对了小姐,嘉妃娘娘好像身体有异,提前回宫了。”巧秀伸手,那鸽子翅膀一张,就飞走了。
“提前回宫?”林之语折纸条的手顿了顿,庄幼南像是知道自己会去找她一样,居然提前走了。
这算什么,毁约吗?
如果林之语没有猜错的话,庄幼南口中的药方,应该就柳儿手上的那一份,既然这药方是设立赌局的一环,她又为什么要将这个作为赌注呢?
林之语觉得,周子晋对庄幼南的评价还真是没错。
一只看似没有攻击性,却处处设局的“狐狸”。
……
一波三折的祈福仪式终于开始了。
唱祈祷词的住持换成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和尚,大家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
林之语没有再去参加,而是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待在了徐玖儿身边。
千等万等,姬偃师终于到了。
他还是像林之语初见他时那样,身穿白衣,眼中有些许不耐的神色。
“大姑娘今日不装病了?”
这话带有几分讥讽的感觉,可毕竟今日真的是有求于人,林之语也无意和他计较。
“想来王爷也和你说了,今日求你来,是真的遇上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情。”
林之语侧身让开一个位置,姬偃师毫不客气地迈步进去,只是粗粗一看,淡淡从口中吐出了四个字:“将死之人。”
他的声音极低,只有林之语听见了。
话是这么说,姬偃师还是从随身携带的药箱当中将工具一一拿出。
柳儿站在一边,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昨天晚上,柳儿不断给徐玖儿用冰毛巾湿敷,直到凌晨,体温才堪堪退了下去。
林之语小心将徐玖儿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徐玖儿的右手手腕上盖着薄薄的一层帕子,姬偃师的手搭在上面,仔细感受着指尖上的脉搏。
得益于柳儿的照顾,今天徐玖儿的脸上有了点气色,也有力气说话,只是整个人依旧是迷迷糊糊的,像是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
她悄悄附在林之语耳边,用气音小声说道:“姐姐,这便是传说中的医圣吗?他的眼睛好好看啊。”
姬偃师的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徐玖儿的话。
为了能够让徐玖儿保持清醒,林之语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那和皇上相比,如何?”
徐玖儿的脸红红的,没往下接。
良久,姬偃师收回了手,摇了摇头,道:“太迟了,毒素已经遍布全身,除非是将全身的血都换过一遍,否则机会渺茫。”
柳儿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就连圣手都这样说,她觉得自己的希望一下就破灭了。
“但是我倒是有一个方法,能够让她现在死得舒服一点。”姬偃师将工具收了起来。
“你不是医圣吗,什么死得舒服一点,这不就是杀人?”听到姬偃师说的话,柳儿情绪激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完全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姬偃师丝毫不理会柳儿,不紧不慢道:“这毒素游走全身,如今的修媛娘娘,应当是头痛难忍,就连腿上的伤口,也是有溃烂之态,如果就这样下去,只会活活疼死。”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徐玖儿在一旁故作轻松,捏了捏林之语的手:“什么呀,我其实根本没什么感觉的。”
姬偃师从药箱当中拿出一小瓶药来,交到林之语的手上:“若是没有私自改那药方,确实不会有很明显的痛感。”
刚刚还激动不已的柳儿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响,脸上的表情空白且僵硬,嘴里小声喃喃着什么。
姬偃师淡淡瞥了一眼柳儿,不再开口说话。
就在谁也没有说话的时候,外边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林之语抬头向外看去,竟是那负责看顾徐玖儿身体的太医。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站在屋正中央的姬偃师,胡子一抖一抖的,声音却有些不确定:“你便是跟在晋王身边的医圣?”
姬偃师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算是默认了。
那太医激动地上前两步,道:“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后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姬偃师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便先走了。”
“别别别。”那太医一个大踏步拦住了姬偃师,“鄙人姓方,现下在太医院任副使的职位,一直都想和你聊聊。”
姬偃师的目光在林之语和方太医身上转了一圈,嘴角的弧度带有一丝轻嘲的意味,眼神更是不善:“你就是因为想见我,才骗她们说我有办法救徐修媛的命?”
小心思被看破,方太医神情尴尬。
“这蛇毒也算是我毕生的一个研究方向,若是能商讨出解决方案来,也不枉你来这一趟不是?”
他含糊其辞,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姬偃师不再理会,径直绕过方太医,走出了房门。
方太医刚从手中掏出一张单子来,抬头便看见姬偃师已经走远,又匆匆追了上去。
屋内重归安静。
林之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丝希望,却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就好像满心的期待,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柳儿,过来。”
徐玖儿费劲地抬起手,招呼还在发愣的柳儿过来,“不必自责,我原本就活不久了。”
柳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在往下落,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徐玖儿提起一口气,勉力笑道:
“姐姐,将那瓶药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