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妍讶然。
是一首很熟悉的曲子，熟悉到即便她不会弹钢琴也能记住这旋律，因为每周末陪轩宝去上钢琴课，他最近学的就是这首曲子。
有时候放学回家也会练习一会儿，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弹一会儿就想出去玩，庄妍就气得四处找皮带，小家伙吓的躲到叶满庭怀里。
叶满庭就会温声好气地劝着她别着急，又亲自带着小家伙弹钢琴，冬日的暖阳从落地窗照到父子俩身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也渐渐抚平了庄妍的怒气。
原本只是以为平常的一幕，但庄妍奇怪地发现自己依稀还能记得叶满庭挺直的脊背和修长的手指，那双在商场上能拿捏人生死的手在钢琴键盘上翩然如飞，那一刻她仿佛欣赏到了艺术本身带来的美。
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她从小就羡慕弹钢琴的人，自己却没有足够的钱财去学习，等到日后她能独立赚钱了，却没有时间了，钢琴的美好一直留在心间，直到有一天叶满庭忽然把它勾了出来。
从回忆中抽身，庄妍抬眉细细看向台上弹钢琴的墨镜男，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他的侧脸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哪里见过。
墨镜男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她，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即便隔着墨镜，庄妍也能察觉到他目光的灼热，灼热到她脸上忍不住浮上一丝粉红。
墨镜男手下越发起劲，似乎要把钢琴弹出花儿来。
一旁，冯斌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心底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要准备来表情，怎么现在倒显得自己像是局外人了？
“最近工作忙吗？”冯斌赶紧转移庄妍的视线。
“还行，每天都那样，我喜欢了。”庄妍从墨镜男身上收拾视线，客气地看向对面。
“听我妈说，你们叶总是个工作狂，跟着他一定很辛苦。”冯斌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酒。
台上，墨镜男不知怎么忽然弹错了一个音。
敏锐如庄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慢慢转回视线，脑海中响起叶满庭教轩宝弹钢琴的样子，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外人大概都觉得我们叶总很不好相处，但其实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不管对待下属还是家庭都很温柔。”
冯斌的嘴巴张成圆形。
温柔？
这个词居然用来形容叶满庭？
他妈程海蓉已经算个女强人了，但每每提起叶满庭的工作要求，总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庄妍身为他的助理，没有抱怨就罢了，居然还夸赞他温柔？
冯斌深深觉得庄妍一定对温柔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庄妍见冯斌惊讶的样子，也没有再解释，只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呢？最近怎么有空了？”
“我嘛工作一直都还行，就是婚姻大事一直没解决。”冯斌心里正想着怎么转到正题上，一听庄妍这么说，立刻鼓足了勇气，“这两年我妈一直催我结婚，但我一直没遇到合适的，直到……”
他放下酒杯，目光直直看向庄妍的眼底，因为太过紧张，嘴巴抖有些干涸，他猛地灌了半杯酒，这次张开了嘴，“庄妍，其实我……”
庄妍纳闷地看向他。
台上，墨镜男不知在发什么疯，忽然把钢琴弹得霹雳啦啦响，听起来有点弹棉花的神韵。
连庄妍也忍不住皱眉看他。
墨镜男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变本加厉地按动勤俭，活像跟键盘有深仇大恨似的。
庄妍耳朵里嗡嗡的，连对面冯斌说什么也听不清了，只得再次问他，“你说什么？”
冯斌恶狠狠地剜了台上墨镜男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上半身越过餐桌，附耳在庄妍耳边说了一句话。
庄妍脸色一红。
台上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刚才还如暴风骤雨般的钢琴声像是忽然断了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整个餐厅安静如鸡。
冯斌说完坐回座位，双目紧紧盯着庄妍，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握死，“庄妍，你觉得怎么样？”
庄妍抿了抿嘴，正想说什么，忽听台上传出重重的一声冷哼。
紧接着是刺啦一声锐响，是椅子在地面划过的声音，墨镜男猛地站起身来看向台下。
冯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便隔着墨镜，他也能感受到墨镜之后的目光犹如三九寒天的冰锥，下一秒就要刺穿他的身体。
不是，这服务员是不是有病？
他是失恋了还是咋了？
怎么今天怨气这么重？
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选这个破餐厅了！
冯斌在心里腹诽了很久，然后又热切地看向庄妍，“妍妍，你……”
庄妍被这声妍妍叫的浑身一哆嗦，赶紧道：“冯先生，你叫我庄妍就好。”
一顿努力或作流水，冯斌心凉了半截，但还是不死心道：“庄妍，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庄妍正襟危坐，认真地看向他，“既然你说了你的心里话，那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台上墨镜男以手握拳，放在唇边重重咳嗽了一声。
庄妍极快地瞥他一眼，又转回头看向冯斌，“我知道你的自身条件很好，家庭好，父母开明，你本人也有着高学历好工作，按理说你能喜欢我是我上辈子的福气，但是我……”
庄妍在心里搜肠刮肚地想着措辞，她其实对于婚姻没什么期待，但这话不能跟冯斌说，他大概会觉得自己在敷衍他，所以她得找个能让他望而却步的理由。
墨镜男还在疯狂咳嗽，这次庄妍选择充耳不闻，“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墨镜男和冯斌都愣住了。
空气氛围十分凝重，墨镜男扶着钢琴的手在隐隐颤抖，冯斌的下巴快掉到胸膛上，说话也结结巴巴。
“你，你有喜欢的人了？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