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人看什么,没听过负荆请罪的典故?没见识。”
张怀义上身精壮,背上负了一捆柴禾,膈的皮肤刺疼,余光瞟着周围看来的侍卫、宦官,嘀咕着一步步走上文昭殿的石阶,低着头,抬起手半跪下去。
“臣张怀义向陛下请罪!”
殿门紧闭,没有回应,半晌才有一个宦官从侧面出来,躬身着到他旁边低声道:“陛下在书房,都统随奴婢来。”
张怀义点点头,还是小心的朝周围张望一眼,这才起来跟着那个笑呵呵的宦官走去偏殿,拐过廊檐便是书房所在。
进去时,皇帝李晔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听到“臣张怀义拜见陛下。”的话语过得一阵,才从书案后面抬起视线,搁下御笔缓缓站起身来,有着轻轻一声冷哼。
“张都统好生厉害啊,无圣谕,擅自带兵离京,不知情的,还以为朕有亏臣子。”
“还请陛下恕罪,臣知有罪,可其中也有缘由。”
书房门扇敞开,君臣说话,外面侍卫、宦官是听得到的。李晔瞥了眼书房外,负手走出龙案,站到跪在一旁的张怀义背后,微微颔首:“那朕就听你如何辩解。”
“是。”
一旁,张怀义向着龙案低头抱拳,“臣前日深夜带兵离营,实属意外,乃秦侍郎忽然造访,说他在东市亲眼看见一伙贼匪当街掳了一对母子,追击无果,只得来臣府上寻求帮助。”
皇帝皱起眉头,这什么烂理由。
“当街劫持一对母子,这事他大可寻衙门。”
“深夜宵禁,衙门紧闭。”
这话让李晔愣了愣,没料到被这样的话给搪塞了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情绪,“好,那朕问你,是何家妇人,那贼匪之后又如何了?用得着你连夜出城带兵追寻?!”
“陛下,那妇人乃臣兄弟之嫂,往日亦有来往,陛下是知道臣向来讲忠义的,岂能不去救?不过,臣自知罪大,救完妇人后,便过来向陛下负荆请罪。”
“既然认罪,那就罚吧。”李晔也不啰嗦,朝着书房外喊了声:“来人,北营行都统张怀义私自带兵出营,把他给朕拉下去砍了。”
张怀义瞪大眼眶,怎的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了?
急忙转过身,见到宫中侍卫进来,又半跪下去:“陛下,有罪也不该我一个人,那秦侍郎也该罚,谁叫他知晓我忠义,还跑来寻我,这事儿碰上了,热血一冲头,想也没想就上了,真不能全归臣身上啊。”
哼.....
李晔轻声哼了哼,颇为满意他此刻的神色,挥了挥宽袖,让门口的侍卫回去,旋即,拂袖越过张怀义走回案桌那边。
“满嘴胡言乱语,最好老老实实将始末讲清楚。”
张怀义犯难了,这事情就是这样的,除了劫匪的名字按下去,该说的,刚才他都已经说了。
眼下,他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臣刚刚说的,真是全部了。”
“那好,朕问你......”李晔拿起毛笔继续书写,“除了你和秦怀眠,还有何人,可敢给你作证?”
“有,东平王也在,当时他距离潼关不远,正巧碰上了这伙劫匪,他以为冲击营地的敌人,便将人给杀了,臣带兵赶到时,已经成了尸体。陛下若是不信,还可问问那日潼关守将,臣还跟他打过招呼。”
李晔抬起目光,有些惊愕:“他怎的在那里?”
“这个......臣也不知,反正就在那遇上了,还向东平王讨了酒水喝,嘿嘿,然后就回来了。”
灯影轻摇,坐在案桌后的李晔眉头更皱,再度放下毛笔起身,招来一个侍卫低声说了什么,侍卫离开后,他抬了下手,让张怀义起来说话。
“他带了多少兵马?”
“这个臣没多看,不过看营寨,顶多一两千骑。”当时对方人马就这么多,张怀义确实没必要在这点上说瞎话,毕竟万一真对上来,知道他乱说一气,肯定要被问责。
‘怕是探潼关虚实吧......’皇帝盯着烛火呢喃一声。
旋即,他将这话压下去,重新开口:“还有呢?那妇人和孩子眼下如何?”
“没......没后面什么事了,那妇人和孩子好得很,正跟我兄弟坐马车回来。就是收了一些惊吓,再过一两日大概就回长安。”
听他说到这里,李晔就感一阵头大,怎么还有人,就不能一口气说完?癞蛤蟆,捅一下,跳一下!
压抑的怒气,憋不住了,朝张怀义吼了出来:“一次给朕说完!”
张怀义被吓了一跳,噗通又跪下来,僵硬的挤出一丝笑。
“刚......刚才臣说忘了,妇人是我兄弟的嫂嫂,自然是一起回来的。”
他语气顿了顿,接着道:“对了,我兄弟叫耿青,能说会道,品性端正,做事很厉害,先帝还在时,曾任过刑部郎中、刑部尚书,只是都没坐多久,后来他爹去世,回了飞狐县守孝,一晃就过三年了,正好回来长安,不如让他回朝听用吧?”
“耿青?朕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那边的皇帝负着双手站在光影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张都统还未脱罪,就急着推荐兄弟了?呵呵,果然讲义气。”
“呵呵,陛下也这么觉得?”
李晔看也没看他,抬袖一拂,冷哼:“滚出去!”
那边,张怀义缩了缩身子,连忙从地上起来,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又被皇帝叫住。
“待那耿青回来,你通传他,早朝时来见朕。”
“谢陛下!谢陛下!”
张怀义兴奋的连连拱手躬身,得到回复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与之错开过来的,是一个身形极魁梧高大的汉子,两人撞了一下,张怀义背后的柴禾顿时散落一地,连带人也摔到地上。
“走路不长眼啊!”他从地上爬起来骂了声,看到面前这人愣了一下,对方也没动怒,抬手抱拳:“原来是张都统。”
张怀义口中‘切’了一声,还了礼,转身就走,至于这魁梧大汉看着他背影,又看了看洒落一地的柴禾,径直踩了过去。
走上文昭殿,跟着等候的宦官来到侧殿书房,拜见里面的皇帝,李晔坐在龙案后陷入思绪,待大汉进来,他才抬了抬眼。
“顺节,朕要吩咐你办一件事。”
下方的汉子抬起浓须阔脸,重重抱拳,面色肃穆:“还请陛下下旨。”
他原名胡弘立,枢密使杨复恭的义子之一,改名杨守立,勇武过人,有着百人难挡的武艺,性子却与豪迈的模样大相径庭,阴冷残暴,神策军上下都惧他,如今被李晔笼络到身边,赐姓:李,名顺节。
“朕觉得刚才张怀义带兵去潼关追击贼人有些蹊跷,他言途中碰上朱温,尽管此人嬉皮笑脸,像个草包,但朕不敢真拿他当糊涂蛋看待,你去刑部,叫上屠是非,你二人联手追查此事,还有,崔相已经许久没来朝中,府中管事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这两件事碰到一起,朕不查清楚,实在寝食难安。”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还有一个叫耿青的,你不要动他,待查明一切后,朕自会处置,不可乱来。此事完后,朕就加封你为十六卫大将军,兼诸道兵马使。”
李顺节抿着嘴,重重抱拳,“臣绝不辱圣命!”
“下去准备,朕就在宫里等将军回复!”
拉着对方说了一阵,方才让他出宫去刑部找屠是非,李晔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有些古怪,就连身边侍候,喜欢揣摩心思的宦官,也难以摸清这位天子到底在想什么。
不久,一拨兵马夹杂捕快的队伍在城中逗留了两日从春明门而出,同时,当日下午,潼关方向回来的马车,悄然驶入城中。
走过曾经住过的那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