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本初和白初惊走到家的时候,舅妈店铺外面的坝子上坐满了人,难得停雪了。
舅妈每天很早就起床把门前的雪扫到一边堆起来,许多老太老头走在马路上散步,手里还拉着一个折叠的小凳子。
店铺对面是中学,背后是小区,所以晚点的时候还是比较热闹。
白若安他们早些时候就到家了,被舅妈拽着好一顿说了,才放过他们。
现在在路边围着放风筝。
华本初走在白初惊的身后,店铺里好些孩子在里面买吃的,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围裙,踮着脚在给孩子们拿架子上的糖。
华本初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店子里,有些惊喜的朝着那女人喊了一声,“嫂子,你回来了啊。”
那女人听见华本初的声音,笑着回头,她把糖递给小孩儿,小孩儿得了糖,把钱递给她。
玉春嫂子接了钱放进围裙口袋中,双手下意识揣进去,“听梦琪说了,说你和女朋友去散步了。”
华本初挠了挠头,转身想要和白初惊说话,但是才发现白初惊没跟在他身后。
他跑出店铺,白初惊站在路边,站在白若雨的身边。
两个人一致的望着天上的风筝。
说来也奇怪,这大晚上的,天都已经朦朦黑了,然后梦琪这小孩儿要放风筝。
白初惊看着漆黑的空中,只能模糊的看到风筝的一个影子,坝子里的大灯和路灯都亮了起来。
华本初朝着她走过去,他轻轻的拍了拍白初惊的肩膀,白初惊回头看他。
“我嫂嫂回来了,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白初惊的目光落到站在店铺门口和路过的老太老头笑脸相迎的聊着的玉春嫂,也只是短暂的对视就收回了视线。
“我就不去了,惊羽在家里等我,她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好像不太好。”
华本初愣了愣,“是不是她的伤还没好?”
“沈听肆倒是好多了,我最近也没怎么注意惊羽姐,所以不太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初惊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将屏幕关掉,把手机揣进了衣服兜里。
“可能就是心情不好而已,时戎给我发消息说,时雨告诉他惊羽从我走之后就没出过门了。”
其实也就两天,但是嵇惊羽不是爱宅家的人,她比谁都愿意往外走。
“等我明天下来了,再和你嫂嫂打招呼吧,今天就先失陪了。”
“孩子们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上去了。”
华本初呆呆地看着她,白初惊走到马路上,朝着华家小院走去。
华本初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走神。
“怎么了?是和女朋友闹矛盾了?”
玉春嫂的声音把他的意识拉回现实,他下意识咧嘴一笑,摇了头,“没有,初惊姐的朋友需要她,她就先回去陪朋友了。”
玉春嫂双手依旧揣在身前的围裙口袋里,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朝着白初惊走的方向看过去,“听妈说你带了女朋友回家,我还觉得惊讶,没想到还是真的。”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才在一起的。”华本初抿着唇淡笑,“嫂子你还要去宜城吗?”
玉春嫂摇了摇头,“事情办完了,就不去了。”
许久,华本初朝她说一句,“嫂子,节哀。”
玉春嫂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
两人站了一会儿,华本初就朝着另一边的店铺去了。
白若安回头看见华本初朝着副食店过去了,也跟着跑了去。
时雨在店子里,时戎坐在一边,她不知道在说什么,说的脸都红扑扑的。
“我跟你说,小时候我老多追求者了......”
“是你是别人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吧。”华本初含着笑,掀开帘子走进去,他的话打断了时雨。
时雨不满的瞪着他,“你再造谣我的话,我就要开始传谣了啊。”
华本初耸了耸肩,伸手拿了一包烟在手里,时雨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给钱!”
华本初看着她哼哼一笑,开了烟,抽出一根叼在了嘴边,“不给怎样?”
时雨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你不是不抽烟了吗?”时雨低头翻着柜子里的钱,从钱堆里翻出一个掏耳朵的勺子,十分自在的掏起了耳朵。
华本初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又吐了一口烟才回答她。
“想抽就抽了。”
“你抽的最狠的那次还是和向蕾蕾分手的时候。”时雨偏着头掏着耳朵。
一边的时戎就像是一块背景板一样,姐弟俩聊的话题他一点都插不进去。
“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华本初伸手抽了一张纸捏成一团砸向了时雨。
时雨偏了偏身子躲开了,“你都和大小姐在一起了,就别想那个女人了,没意思了哈。”
“你不知道吧,这女人还改名字了,叫思华呢。”
“上次在老爷子宴会上一番自作多情的输出,洋相出尽了,她在名媛圈里的名声更臭了。”
“还好意思改名字叫思华,真是搞笑,我就说你眼光不太好。”
华本初垂着眸吸烟,听到最后一句挑了挑眉,“胡说,我的眼光很好。”
时雨哼笑一声,“我们大小姐那可是史诗级别的大佬,你这次眼光超级好我认可,至于向蕾蕾那坨......”
“行了,你没必要频繁提起她,我又没这个兴趣想听她的事情。”
“我是想问你舅妈去哪儿了,我想找舅妈学点东西。”
时雨掏完了耳朵,感觉华本初说话的声音都更清晰了,她挑挑眉抽一张纸把耳勺擦干净,“学什么?我可是全能小公主,我教你啊。”
“编头发。”
时雨:?
“你学这玩意儿做什么?你发疯要给大小姐扎头发?大小姐的头发可是百万身价的托尼整理的,你别给人弄毁了。”
华本初无语的看着她,“姐,你弟弟我做的是幼儿园的老师,你觉得我想学编头发只能是给初惊姐扎头发?”
“反正我就觉得你不是单纯想学会给幼儿园的姑娘们扎头发,你就是想动大小姐的头发了。”
华本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你,知道你就告诉我,不知道我去找吉轩哥。”
“我知道啊,她去看我奶奶了。”
华本初蹙了蹙眉,“舅妈这么晚了去找外婆做什么,山上黑黢黢的,她也不怕路滑。”
时雨叹了一口气,“和我爸吵架了呗。”
“我爸不想回家过年,我妈觉得他外面有人了。”
“骂了好半天了,骂骂咧咧的说要去找奶奶告他状。”
时雨伸手拿了一个沙糖桔,她剥开皮,分了一半给时戎,时戎伸手接住了。
华本初有些哭笑不得的走了。
时戎坐在那里也不怎么说话,时雨给他东西他就拿着。
“你怎么不说话啊,感觉你老是不爱说话。”
认识时戎八年了,听到这家伙说的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嘣的,很少能听到他说长篇大论。
她倒是见过几次,都是他和大小姐聊天的时候。
所以她一直都觉得时戎肯定是喜欢大小姐的,可是那天晚上他和她说他喜欢了她七年。
她低着头将橘子放进嘴里,垂着眸,不知道想着什么。
“你说就好了,我又不太会说话。”
“只是你不愿意和我说吧。”
时雨接的很快,她低着头,一瓣接一瓣的把橘子放进嘴里,很快手里的橘子都吃没了。
时戎愣了愣,他看着时雨,一时间失语。
“看吧,你和我其实没什么话能说。”
“师父,我们认识八年了,我和你说的话好像也不多。”
“师父,你真的喜欢我吗?”
“还是说师父只是想谈恋爱了,就来糊弄我和你谈恋爱,等你腻了,你就把我甩了。”
时戎:......
“你怎么会这么想。”时戎听到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肚子委屈还没诉说,她反而先把委屈给到他了。
他拉了拉凳子,朝着时雨坐近了一点,他伸出手按住时雨的肩膀,“你乱想什么,我只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不说话只是因为你和华老师说话的时候,我根本插不进去啊。”
“我和你们有没有共同的话题,而且我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插这个话,我和华老师又不熟。”
时雨撅了撅嘴,“那你和大小姐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拘束。”
“你每次不高兴了就把我拽去你副驾驶绑着,话也不说,光生气。”
“你和大小姐那么好,怎么不让大小姐陪你泄气。”
时戎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凑近了一些,一把抱住她,“所以你这是突然吃陈年老醋了?”
“你都说大小姐,我和大小姐虽然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一直都叫她大小姐,但是在我心里她就像我姐姐一样的存在,所以我对她会更亲近一些。”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不找大小姐,那是因为主驾驶只有一个,我都是学她的,你说我叫上大小姐到底是谁开车?”
“而且以前我都是找我助手的,那次是有原因的。”
时雨哼一声偏过头去,“哼,能有什么原因。”
最开始这两人关系并不太亲密,时戎比较高冷,时雨太过活泼。
时雨刚来的时候还很局促,但是什么都不懂,就只能跟在时戎这个大管家的屁股后面,厚着脸皮师父前师父短的喊着他,就是希望他能教教她。
但是时戎根本不乐意搭理她,老是晾着他。
时雨跟着他屁股后面追了一年多,是有一天时戎突然就把她从别墅里拽出去拽上了车。
二话不说给她绑上面去了,然后也不说话就开着车飞出去了。
时雨被吓得脸色都白了,车开到赛场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开始。
时雨拽着安全带吓得哇哇的大叫,一边叫一边哭。
后来下车直接瘫在了时戎的怀里,她拽着时戎不放,那简直是嚎啕大哭,心里把时戎骂了一百遍了,但又不敢骂出来。
时戎抱着她,他和她说‘对不起’。
时雨缓过神来,哭兮兮的看着他问他怎么了。
时戎看着她许久,他低着眸轻声地说,‘我父亲想把我接回家去。’
时雨愣了愣,这件事她记了好久,也是那天之后时戎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
那时两人都才十九岁。
“你真的没认出我。”他轻轻叹息一声,脸上尽是无奈。
“你刚来大概半年的时候,有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那天下着雨,你打着一把透明的伞。”
“雨挺大的,你明明都打了伞还是把自己淋湿了。那天上午没有课,一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对我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说了侮辱母亲的话和一些让我不能接受的事情。”
“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讨厌我还是要找我,所以我心情不太好,那时候还没拿到驾照,没办法像姐那样开车宣泄情绪,只能迷茫的坐在公交站台。”
他轻轻抱住时雨,“那天我扎了头发,在寝室的时候用室友的针给自己扎了耳洞,我把针穿进去没拿出来。”
“你站在我面前,等公交车,我本来以为你会和我打招呼,因为你总是很爱说话,见到我就会粘着我,所以我那时候一直在等你和我说话。”
“但是你没和我说一句话。”
“直到公交车来了,你转身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看见我衬衫的血渍了吧,觉得同情我。”
那天雨下的很大,时戎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他看着雨在眼前狂飙,身上被都淋湿了。
心情实在很差,本来都下午上完课就要和大小姐去公司的,大小姐希望他是她的左膀右臂,他还因为这个高兴了一早上。
结果那个人的一通电话给他弄得心烦意躁,下午的时候大小姐打电话来说他暂时不去了,因为大小姐飞国外了。
他有些迷茫的走出学校,起初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到了后面越下越大,时戎就到了公交车站下面站了一会儿,然后坐了下去。
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他室友失恋了,边哭边把他前女友给他的皮筋塞给他,他捏着皮筋好一会儿,最后扎到了自己的头上,顶着小辫子出了学校。
时雨还在校门口的时候,他就在车站看到她了,她和一个两个男生笑着说了什么就分开了。
那时她看着她想了很多事情。
他在想这个跟屁虫为什么总是能够无忧无虑的笑出声,为什么能够发生什么都能马上调整好情绪。
他亲眼见过时雨蹲在角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边哭一边骂他混蛋,装高冷。
但是转头抹了眼泪又追着他师父长师父短的叫着,脸上还总是带着笑。
在他眼里时雨是一个奇怪的人,一个会变脸的人。
所以他看着她在心里想了许多,他在想她看见他这样狼狈的样子,还会尊敬的对着他笑吗?
但他发现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也许是因为他戴了口罩和眼镜。
但时雨戴了口罩,还摘下了眼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了,他那一刻有些懵。
直到车来了,她本来要跟随着人一起上车的,可是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
她站在车面前,看着他,转头朝着司机喊了一声,“叔叔等我一下。”
她小跑到他跟前,把伞收起来放到了他的身边,“给你,雨很大,淋雨会感冒的。”
她的目光还停在他的耳朵上。
“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开心一点。”
说完她就着急的跑上了车。
时戎有些走神的看着她的背影。
他很清楚,是那天之后他对时雨多了几分关注,起初只是想知道她那天到底认出他没,后来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人相处久了真的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情感,明明没有太多的话语交集,但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个人。
时雨照旧和以前一样跟在他身边是师父长师父短的叫着他,他以前不爱说话,所以做什么事都不表达在面上,只是静静的看着时雨从什么都不会,到做什么都熟练。
十九岁的前一天,他拿到了驾照之后,经常开着大小姐送他的成年礼在赛道上狂飙。
他的小助理是个胆小的男人,总是吓得大哭。
他总是想如果是时雨坐在旁边,会不会不一样。
后来验证了一眼,并不是。
时雨比他的助理哭的还大声,但是时雨在身边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后来大概明白,也许就是喜欢吧。
喜欢有些时候来的很莫名其妙。
有可能只是简单的一次对视,也有可能是一场大雨下收到了她给的一把伞。
“啊,你就因为这个喜欢我吗?”时雨眨眨眼,伸手推开他。
时戎被她推开,脸上只是带着笑,“也不是,其中夹杂了很多。”
“我见过你哭的眼睛都肿了的样子,也见过你活泼可爱的样子,也见过你表白失败的样子。”
时雨愣住,她的眉头蹙在了一起。
“表白失败......的样子......”
她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注视了你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