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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裴子瑜手札的抄本,受虫毒所害的士兵们渐渐康复,军中士气大涨,为西南战线增添了不少胜算。

大理宁焕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刁钻猛烈,尽管战局艰难,苏沉的后方有虞照青的妥善调度,如虎添翼,西南战线固若金汤。

苏沉和虞照青都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因为就连军中的小卒都清楚,只守不攻,终究难以为继。

只是西北的局势愈加紧张,眼下实在不是向朝廷要兵的时机。

苏沉坚守默默等待着,最终等来的,却是长安告急的消息。

接到军报时,苏沉正与虞照青一同检阅军备。

书案上摊开的文书被匆匆压下,所有人脸色凝重。

西北游定将军在与北狄的战斗中不幸阵亡,军中群龙无首,节节败退。北狄部队一路势如破竹,迅速攻占了玉门关,如今正直取凉州。

凉州一失,长安近在咫尺。

求援的军报是凉州太守发来的,连最为偏远的西南军都没漏,想必已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

而此时距离军报发出少说已有月余,情况怕是比想象中更加危急。

虞照青立刻召集幕僚将士商议对策。

一位将士率先开口,语气凝重:“此时凉州恐怕已经失守。凉州陷落,北狄势必趁胜追击,长驱直入。西南离长安遥远,就算将军率全军北上,恐怕也是鞭长莫及。末将认为,此时不如退守肃州,寻老侯爷助力,再以虞侯府为根基稳固西南,一待局势稳定,再伺机而动。”

此言一出,虞武侯府出身的幕僚将士们都纷纷点头,低声讨论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肃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以肃州为根基盘踞一方,实乃上策。”

副将梁展见局势一片倒,忙道:“可长安若是陷落,大巍便覆灭了!我们难道眼睁睁看着……”

“长安此时恐怕早已让北狄攻破了!”虞照青身后一个侯府护卫军道,“即便没有,也是危如累卵,就算我们率全军赶去,又能如何?不过白白送命罢了!”

有人或是惦念长安的家人,驳道:“长安乃国之根本,若我们守土之责是苟且偷安,又如何对得起军旗与将士的血汗?如何对得起陛下?”

“凉州危急,不还有豫州、沧州。更别提幽州的湛王,一向以神武闻名,说不定此刻已经有所行动。或许等我们赶过去,长安的危局早已化解了。”

“再说了,粮草是否足够支撑我军长途行军?西南军重林战,面对北狄的铁骑,有几成胜算?还有,若将军率军北上,西南怎么办?大理打过来,我等岂非腹背受敌?!”

“依我看,暴君李致倒行逆施,根本是自食恶果!”有人神色愤然,拍案而起,“如今,保留军力和大巍的国本才是最紧要的!小侯爷,是时候做决断了!”

“是啊,小侯爷!”

虞照青听完众人议论,最终却只将目光转向苏沉。

苏沉太过沉默了,从接到军报后便一直如此。风雨欲来,大厦将倾。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苏沉。”虞照青唤醒他的出神,“我只是监军,西南军到底是你的军队,你来做决定吧。”

营帐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苏沉身上,可那些殷切目光之下的人却满眼的疲惫。

苏沉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众人,神色疲惫却语气沉稳:“明日拔营,退守肃州,驻扎于岐岭山。”

“坚壁清野!”有人明白了苏沉的用意,“将军英明!此地险峻可守,能够有效抵挡大理军的攻势。且岐岭山后方有大批良田,将来的粮草也有着落!”

苏沉并未因将士们的话而展颜,眉间的忧色未解,继续道:“退守肃州固然能保存实力,但长安若失,大巍便失去了中心,所谓稳固西南,亦成空谈。梁展,届时由你辅助监军,守住岐岭山这道关隘。我会带军中一队精锐北上,直奔长安。”

梁展一听急了,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长安此时恐怕早已危急万分,您长途跋涉,又加上兵力不足,恐怕……”

“杯水车薪,我知道。”苏沉道,“这点兵力,自然无法解长安困局。不过……我对长安很熟悉,或许可以找到机会,悄悄潜入,营救陛下。”

虞照青的目光掠过苏沉的侧脸,几分不易察觉的不甘掩藏在一贯的平静从容之中,随即垂眸。

“陛下再如何不堪,他依旧是大巍的天子。”苏沉用一句话阻断了众人的劝阻,“传令下去吧。”

商议已定,众人散去。

苏沉走出营帐,看向远处的天际,晨曦初露,光芒微弱。依稀好似火光。

四周的凉风带着些许湿寒,吹动着苏沉的披风轻轻晃动。

身后传来虞照青的声音:“你明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

“……”苏沉早已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听到声音却只是沉默,未作回应。

虞照青不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问道:“还是为了太子殿下过世前的嘱托么?”

苏沉轻轻抚上腰侧,怀中绢布包裹的碎裂白玉扳指,那微微刺手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太子殿下离世那日,从自己的心脏传来的锥心剧痛。

可是这一次……苏沉知道。

“不是。”苏沉道。

听到这个回答,虞照青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苏沉将手从扳指上移开,垂眸道:“这是我自己对自己做的承诺。”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李致。

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或许连苏沉自己都忘了。

那个长清宫里的小皇子……自己曾答应过,会永远偏心他的。

那时的李致还是一个粉粉嫩嫩的婴儿,像一颗粽子。

苏沉不知道那小婴儿会变得那样坏,便信誓旦旦的做出了承诺,这不正是说明,他其实并不在乎那小婴儿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无由的心疼他,无由的偏爱他。

……

虞照青听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再问下去,就未免有些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