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公仪朔,还是风光无两的中宫嫡长子。
皇后已经在着手为其挑选正妃及侧妃人选。
按照时间线,几个月后,公仪朔便会先后迎娶两位侧妃。
原主,正是为了打时间差,占个公仪朔心中第一人的地位,提前被送至皇长子府中的。
原本皇子身边都有侍奉的宫女为其暖床,可当今皇后出身乡野,并未见过这些,也并不讲究这些,所以并未为自己的儿子安排这些。
结果,被景贵妃母子抓住时机安插进了原主这颗棋子,间接要了公仪朔母子的性命。
“公仪朔。”
时苒缓缓念出了这个名字。
的确是个温良如玉的君子。
可惜,太过良善了些,即便他的母亲拼命想保护住他,即便圣上在临终的最后一刻也在记挂着这个长子,可一旦旁的皇子登基,他注定是活不下去的。
圣上临终时也明白了这一点,可他没有选择。
新朝初立,需要一个有手腕或是有背景的帝王来压制住这一群战功彪炳的从龙之臣。
公仪朔的舅舅若是活了下来,他便是最当之无愧的太子。
可惜,残酷的现实,没有若是或是如果。
他临终的托付和请求,不过是想为自己的长子最后试一次罢了。
盘算清楚如今的各方关系,时苒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一炷香后,外殿传来了脚步声。
时苒那神识强化过后远胜常人的听力,已经足够她听清楚外头主仆二人的交谈了。
“殿下,永安郡郡守进献上的美人儿,已经在您的寝殿中等候了。这位美人儿的身家过往都已经查探清楚,确无异样。”
“知道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殿门被推开的声音,轻缓从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时苒轻轻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
她能清楚通过神识“看到”,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正站在床榻边,温和打量着自己。
时苒见过的好看的男子有许多,做女帝之时,几乎各个世家将这世间最出众的颜色,都尽数送到了宫中。
在这些或出尘绝俗,或潋滟迤逦的绝色之中,公仪朔算不上出色。
可他身上,却有一股格外温和沉静的气度,似乎看不到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常见的浮躁与迷茫。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不像一个占尽了嫡出和长出之名的皇子,倒更像是提笔词藻三千的雅士。
见这位进献上来的美人儿似乎因为等待过久沉沉睡去,公仪朔并未动怒或者让人来将时苒抬出去。
他甚至连屏风外等候的宫婢都未传唤,而是自己动手更衣洗漱。
而后,小心绕过了时苒,静静躺在了床榻上,沉睡过去。
从公仪朔的呼吸声中,时苒可以判断出,此刻的他,是真的沉沉睡去而非做戏诓自己。
睁开眼,时苒缓缓凑近看了看他。
这个人,倒真是有些意思。
不过,也有些太君子了。
要想让他成为一个能够承担得起帝位的人选,看来,自己要下些功夫了。
第二日寅时一刻。
还未等身旁的内侍进来喊,公仪朔那已经形成习惯的身体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刚准备起身,他却发现,身旁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是那位进献上来的美人儿。
见到公仪朔的眼睛望过来,她也并不畏惧,反而笑了起来。
公仪朔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脸颊之上,居然是有一对梨涡的。
原本丰姿冶丽的容貌,在这一对梨涡的映衬下,居然多了一丝宛如春花明媚的天真和狡黠。
“何时醒了?”
被人如此盯着,公仪朔也不生气,反而温和问道。
“不记得了,好像已经醒了蛮久的吧。皇长子殿下,您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公仪朔没有皇子的威严和冷淡,时苒也并没有民间进献美人的谨慎和恭谨,甚至连妾身这般的自称都未曾用。
两个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之上,居然聊起了天。
“都已经睡下了,何苦再叫醒你。你叫,时苒是吧?”
公仪朔从脑海中搜寻出随着美人画像一起奉上的名字。
他也到了快成婚的时候,按照宫里的规矩,早几年就该安排伺候的宫女了。
母后一直不太情愿,拖到了如今。
可宫里的宫女,母后也同他说过,她并不能保证这个宫女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阿朔,你母后我,其实就是一个无能的人。我当时只是看中了你父皇生得英俊,谁能想到,一个乡野出身的泥腿子,最后却能成为开国皇帝呢。”
皇后只能说是秀美的容貌,在华丽宝冠的遮掩下,几乎湮没在了一片璀璨中。
“谁能想到,我的夫君会成了皇帝呢?我根本没有做皇后的能力,学了这么多年,依旧比不过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自己宫里怕是都漏得跟筛子一样。能够保住你平安长大,多半也是你父皇出了力的缘故。安排一个侍奉的宫女,怕是直接选了人家安排好的棋子。”
皇后从不掩饰自己的出身。
她就是乡野之女,就是不通琴棋书画,管家之道。
“你自己有喜欢的女子,便寻个伺候吧,拖了这么久,再拖下去,怕是朝臣要拿这件事说道了。”
皇后轻声道。
但她面上的表情,显然是不忍的。
过了片刻,她又怅然开口。
“可若是太喜欢,也别选她了。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别让自己真心喜爱的人卷进来了。”
公仪朔一直觉得,母后好似心上压着沉甸甸的东西。
从自己懂事开始,她似乎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旁人都说,母后是捡了泼天的富贵,在父皇微寒之时嫁给了他,又因为母族尽数战死,为她争来了皇后这个位子。
如果不然,以她的出身和容貌,如今怕是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
母后也不生气,任由这些流言传得到处都是。
“说的都是真的,有什么好发怒的。”
那时的母后,看着年幼的他,低声道。
最后,还是父皇出手弹压了流言。
公仪朔记得母后的话,所以,在地方进献美人之时,选了时苒这个容貌颇为中意的人。
他没有什么格外喜欢之人,以后,应当也不会有了。
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成为下一个母后。
尊贵,却不快乐。
时苒看着公仪朔,轻轻点了点头。
“是,皇长子殿下居然记得我的名字。”
这时,外头伺候公仪朔的内侍初全已经在小声叫起了。
“殿下,可起身了。”
公仪朔如今已经开始上朝了。
他惯常在这个时辰起身,看看书,练练剑,而后在卯时一刻出门上朝去。
听到初全的声音,公仪朔对时苒轻声道,“孤要起身上朝去了,孤已让人在后院为你准备好了院落,你安心住着便是。如今府上除了你之外,也无其他女眷,你尽可自由随心些。”
说完,便准备传初全和宫婢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可时苒的一句话,让他停下了所有动作。
“殿下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哪怕我是旁人派来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