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妃?
林兰漪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西越习俗,大妃会由下一任汗王继承,除非她已有子嗣,方可逃脱,而且都是由大妃降位为汗妃。西越这么多年来,从未出现过一人能够做两任大妃,她凭什么?!”
西越的三王子,可还是年轻得很。
她怎么就能运气这么好?
垂垂老矣的老汗王在新婚之夜薨逝,她直接转嫁给了新任汗王,并且还能保全自己大妃的尊荣!
“凭什么?”
宗俨之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兰漪。
在许多年里,兰漪都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柔软。
他心中的兰漪,善良、聪慧、热情,几乎集齐了世间女子所有的美好品质。
他如何都忘不了,在兰漪还年幼之时,他入宫参加宫宴,酒醉微醺之时,到瞻景台透透气。
结果,在那里看到了玉雪可爱的宗兰漪,她怀抱着一只狸奴,正在给其喂食。
即便被那狸奴挣扎划伤了手,身旁的宫婢都紧张得大惊失色,可她只是温柔将狸奴放了下来,并未有任何责罚。
在这深宫之中,她是独一抹的善良和纯真。
所以,这么多年来,宗俨之将其看作大魏最为珍贵的明珠,珍而重之。
但自从她成为了林兰漪之后,宗俨之才发现,他或许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么了解所爱之人。
她骄奢,宗俨之可以理解,毕竟她是公主,举国之力供养出的明珠,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这实属正常。
她性烈,动辄责打英王府的婢女,宗俨之也可以理解。
如今两人关系越发亲近,她对自己身边出现的女人都心怀敌意,也是兰漪心中有自己的表现。
可是,林兰漪明知自己是冒着欺君掉脑袋的风险将她换出来的,却依旧爱大摇大摆在皇都里游荡。
今日去听戏,明日去诗会,后日又要去骑马。
若不是皇都里没有几个人见过惠仪公主的面容,怕是宗俨之偷天换日这桩秘密早就暴露了。
可即便如此,宗俨之还是胆战心惊。
他勒令林兰漪不准出府,却因此和她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我凭什么不能出去,之前在皇宫里就罢了,可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自由,却还是要被你关在英王府里,难道我的逃离,不过是另换了个笼子被禁锢住吗?”
这话,怎么能让宗俨之不心寒。
“你所谓的自由,是我豁上了自身的王爵和项上人头为你换来的,是时苒替你去那西越苦寒之地换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发现惠仪公主还留在皇都,要有多少人掉脑袋吗?!这难道不比你所谓的自由重要?!”
林兰漪只是哭红双眼,泣声回道,“反正那个女人已经嫁到西越去了,如今大婚也已成,她就只能是惠仪公主了!父皇就算再生气,难道还能真要了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性命吗?!”
听到这话,宗俨之只觉荒唐得可笑。
那不光是她的父皇,更是大魏的国君。
一国之君被人欺瞒,还是涉及了两国和亲邦交的大事。
这岂是玩笑?
而且,就算圣上一时心软留下了她的性命,那自己呢?
她为何,永远不为别人想想呢?
心力交瘁的宗俨之,不想再和林兰漪争辩,只吩咐婢女看管好她,不允许其踏出英王府半步。
两人之间的僵局持续了许久,虽然都住在英王府,但居然成天也见不到一面。
直到几日前,林兰漪才主动低头,说之前是自己想得太过浅薄,还破天荒跟宗俨之认了错。
再如何,这也是自己钦慕了许久的心上人。
宗俨之还是选择了原谅。
只是,他心中清楚,自己待兰漪的心,终究不如从前了。
两人面上还是像从前一般,看似如常。
直到今日。
看着面前的林兰漪,宗俨之只觉失望透顶。
“她是替你嫁去了西越,用她自己换来了如今你的自由。她能过得好一些,你不该替她开心吗?如今,好歹保全了大妃之位,日子不会特别难过。而且,你以为嫁给了淳于狄安是什么好事吗? ”
“大魏礼法森严,她也曾经是官宦世家的女儿,如今父死子继,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辱。就算大妃又如何,辗转两位汗王之间,到底是种痛苦。”
宗俨之只觉心痛。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与时苒的最后一面。
她就静静站在那儿,看着自己带着兰漪离开。
她那么柔弱的性子,一个人去了西越,该是多么无助。
新婚之夜,老汗王离世,那些西越王庭之人不知会如何为难她?
而且,淳于狄安就算选中了她为大妃,那也不过是见色起意,这份看重又能维持多久?她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过活?
宗俨之只觉胸口仿若压了一块巨石,每次的喘息都让人剧痛。
“所以呢?宗俨之,你是心疼她了是吗?是啊,她是你精挑细选养在英王府的淸倌儿,听说诗书琴画无一不精,红袖添香何等情致,才能让你念念不忘到如今!也能让西越的新汗王不顾之前的旧俗,直接娶了比自己还小的小娘做大妃!”
林兰漪本身就不是什么脾性乖巧的。
那些温婉贤淑的传言,不过是皇后为了她在外造的名声。
她是大魏公主,乃是中宫嫡出,若不是西越和亲这桩意外,她本是这世上最骄傲的女子。
哪里至于日日被禁足在英王府中,还要听宗俨之的斥责?!
在她看来,时苒乃是罪籍,一辈子顶了天也不过是个英王府的侍妾。
可如今,她拥有了自己公主的身份,还成了西越大妃,这不是天大的福分了吗?
若她知些礼义廉耻,就该在老汗王死后直接干脆利落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如今,让天下人都知道惠仪公主宗兰漪嫁了两任汗王,这简直是让天下人耻笑!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打在了林兰漪脸上,将她鬓间的海棠步摇都打了下来。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林兰漪彻底怒了,上前便要将这一巴掌的耻辱扇回来。
可是,下一秒,宗俨之单手狠狠将她的双手钳制住,高声朝外喊道。
“将林姑娘带回房间去,未经本王准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接着,略停顿了片刻,他又补充道,“这两日的膳食便不必端去了,让林姑娘好好清醒清醒!”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惩罚。
林兰漪还在挣扎着,可是已经被惶恐的婢女捂着嘴拖走了。
看着这一幕,宗俨之长叹一口气。
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爱错了人,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