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伯言回到谢府时,府中闹哄哄一片,各个院子里的仆从都在忙着搬东西。
谢红被贬,谢家被封,是以这一次回凉州,她们夫妻二人带回了满满当当的几车行李,从一个时辰前搬到现在都还没有归置完。
薛含香一眼看到了进门的许伯言,连忙走上前,将谢申与谢红在正厅中大吵了一架的事告诉了他。
“谢大小姐对主君提前将谢家掌家之权交给独孤公子的事,颇有不满,现下只怕还在争论之中。”薛含香看了眼他的身后,“我家主子没跟您一道回来吗?”
他从进门起,就一直被人问道谢绝的下落。
许伯言无奈道:“她近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已经好几日没来过东郊了,你还是派几个人出去外面找找吧。”
说到底,他到底是谢家的外人,就算回来了,也阻止不了谢申与谢红争吵,况且他也没什么资格插手谢家的家事。
薛含香闻言,心下也了然,立刻招手叫来几名护卫,上街四处寻找谢绝的踪迹去了。
待他安排完毕,许伯言问:“独孤曦微呢?他知晓此事没有?”
“还没有,主君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将今日之事告诉他。”
许伯言笑了笑,“你们不告诉他,他难道就真的不知道了吗?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看看他吧。”
薛含香不知该不该说,“许公子……”
可才开口,许伯言就已经提步走了出去。
卡在嗓子里的话,只得就此咽下。
望着许伯言渐渐远去的背影,薛含香心中一时有些不安。
主子对独孤公子的看重,绝非常人可比,若是此事真要独孤公子出面和解,以他的性子,必然是会主动交出掌家之权。
毕竟大小姐作为家中嫡长女,又先有主夫在前,于情于理来说,这掌家之权都不可能沦落到二女的未婚之夫手中。
可一旦交出了掌家之权,他在谢家,便会处处受人管辖限制,也难免被人揶揄笑话,这也是主君坚持要将掌家之权交给他的原因之一。
薛含香担心……担心什么呢?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只是以他对谢绝的了解来说,主子绝不会希望独孤公子在谢家受到任何人的半分苛待,哪怕苛待他的人是大小姐,她也绝不会容许半分。
一时之间,薛含香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思前想后下,干脆跟随许伯言一道进了东院偏院,想着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在的话,也好对独孤公子有个什么照应。
谁知一进院门,便听到许伯言咄咄逼人的声音。
“你当真不知道府上为你之事闹成什么样了吗?怎地还有心情在此处看书饮茶?我倒是真的很佩服你这份处事不惊的淡然。”
如意正要开口,独孤曦微扫去一眼,抬手将他按下。
自己则从躺椅中站了起身,向不远处的许伯言行礼,“许师兄。”
许伯言冷眼瞧着独孤曦微这般不慌不乱的姿态,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烦躁与厌烦,他活了三十年,如今倒是头一次对一个同性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份敌意。
他越是淡然处之,许伯言就越是看不顺眼。
“这府上的火都快烧到眉毛了,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他再度逼问道。
独孤曦微长眉微蹙,语气平淡,却也毫无不满,“依许师兄看,我该如何?”
他竟然问自己,他该如何?
许伯言气极反笑,“你这话问的,我还想问问你,该当如何呢?你不会不知道,谢绝头上还有一位事事欲想压她一筹的嫡长姐吧?你如此做,只会叫她左右为难。”
“我知道,可掌家之权是母亲亲手交到我手中来的,我若随随便便让出去了,又该如何向母亲和谢绝交代?就算我愿意交出,那大房的人难道就会因此不记恨我吗?不记恨她吗?”
独孤曦微一连抛出了几个问,反倒将对他毫无作为而感到不满的许伯言问哑巴了。
没想到,他的毫无作为是权衡利弊之下的最佳选择。
“她现下不在,我在府中既无名也无权,如何插手家中之事?”独孤曦微声音清朗如山涧溪水,缓缓流过,霎时抚平了许伯言心中的焦躁与气愤。
院外驻足的薛含香闻言,更是暗中咂舌,谁能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独孤公子,竟然还有如此强势回击的一面。
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轻轻柔柔,不带任何私人的感情与情绪。
但就是让人闻之顿觉理性与冷静。
是啊,主君与大小姐吵起来了,他在府中的地位本就如此尴尬,此刻若是莽撞的出面,无论结局如何,于他来说,于主子来说,都无益处。
他竟是考虑得如此面面俱到,又心性坚忍到淡然处之的地步。
薛含香心底涌起一股对独孤曦微的敬佩之情。
难怪,主子会对独孤公子如此偏爱与看重。
他的确值得这份珍惜。
很快,谢绝满头大汗的赶回了谢家。
她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东院,尽管独孤曦微前几日还三令五申的告诫她,约束她不许婚前再来找他。
可她就是下意识地往偏院里钻。
“主子。”薛含香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您,您回来了。”
谢绝气喘吁吁,一只手拄着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伯言和独孤曦微听到院外的声响,也循着声源处走来查看。
一见谢绝跑的面红耳赤,不用想也知道是急着赶回来。
她抬眼与独孤曦微对视了一眼,见他无事后,便让一旁的如意去给自己倒杯水来。
随后坐下听薛含香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一杯水的功夫,她已大致知晓了谢红回来后,前前后后发生的事。
随即对独孤曦微道:“这几日你就安心待在院中,不要出来,有什么事不方便出面的就吩咐含香去,大姐的事,我来解决。”
说罢,她起身欲走。
许伯言提声叫住了她,“师妹。”
谢绝顿住,又小小缓了几口气。
“还是我随你一道去吧。”许伯言不放心,“总是一个屋檐下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也不要将关系闹得太僵了。”
上次军营中的事,他也是知晓了的。
所以,为了以后的日子做打算,许伯言不想谢绝因此而染上任何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