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去城里生活,对盛凯来说,绝对是个比在村里生活还要恐怖的选项。
他对自己亲爹并没有多少熟悉感,何况他知道盛二强和他的新媳妇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已经几个月大了,他这个时候过去,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吗?明明他后妈半分也不待见他的。
祝瑶和盛意也是一样想的。
盛二强连基础的生活费都不肯给,怎么会突然好心地给盛凯转学去城里?
要知道,城里的学不是那么好上的,不仅学费高出乡村小学一大截,还有各种各样的隐形消费,单单一个,农村小学可不会买什么统一服装……不然祝瑶也不至于要放弃城里上学的机会,转而来到乡下。
再一个,户口落在城市还是落在农村,差别犹如天堑,农村孩子在城里学校是没有学号的,要上学得交借读费,或者叫什么择校费,很高额。
盛二强怎么能舍得?
祝贤同样也没抱乐观态度,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这事似乎并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因为盛二强对着盛凯,拥有绝对的监护权。
盛凯只来得及跟两个最亲近的小伙伴说了说自己的去向,就被亲爹给强行拎了回去,当即收拾行李离开了双桥村。
连陈秀花和盛大力都没能见到盛凯离开前的最后一面。
陈秀花思来想去有些担心,第二天还是和丈夫一起去找村长了,表示想请对方出头去问问盛二强到底怎么回事。
老村长斟酌了许久,答应了下来,盛二强一向都是个不靠谱的,孩子亲妈还在时,勉强过得下日子,孩子亲妈没了,他就硬生生地把儿子丢在老家不管了,这时候突然把孩子带走……不怪真正关心盛凯的人都有些焦急,实在是……也不是没有前例,有些混账畜生不想养孩子了,就把亲生骨肉也当颗大白菜一样卖了,有些人为了好听些,也有说是送给好人家的,但总归这种事是丧尽天良的,活生生一个孩子,老村长不能当自己不知道。
双方商量着过几天再打过去,正好询问下盛凯是否有被安排上学。
焦急地等了三天,村长打过去了电话,旁边陈秀花盛大力,还有盛意祝瑶等围了一大圈人。
盛凯的爷爷奶奶和小叔小婶倒是一个也没来,虽然盛凯平时在家干活不少,也吃不了多少,但如果盛二强后续不管他了,那么生活费和学费都是一个大头,要是不给人上学,铁定要被村长做思想工作,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所以他们巴不得盛凯离开,少个烫手山芋。
电话拨通之后,老村长迂回了下,说自己这头可以提供一些村委的证明,转学都要用的嘛,让盛二强回村里取。
盛二强对着老村长态度倒是还行,只说儿子已经顺利上学了,什么证明也不需要的。
老村长有些狐疑,又朝着盛意勾勾手,对着话筒道:“你们家小凯和大力家的小龙耍得好得很,小龙想跟小凯讲下电话,要得不嘛?”
盛意飞速上前等待接电话,但没能接到。
对方拒绝了这个要求,说给盛凯安排的是寄宿制的学校,现在不在家。
老村长话赶话问啥时候能有空,给个时间,到点小孩给打过去。
对方愣了愣有些嫌烦但到底是给了个时间,说周日早上8点可以通电话。
一通电话下来也没得到多少信息,但定下了下次通话时间,大家都挺满意,觉得盛二强既然给了,应当就不是忽悠他们的。
到了周日,才七点半呢,大家重新聚在了一起,互相忐忑地等时间。
7点59分,老村长率先拿起了话筒开始往出拨号。
通了。
寒暄几句后,盛凯的声音传了出来:“村长!”
老村长当即问道:“小凯啊,你在新学校怎么样啊?跟不跟得上别的同学?适不适应啊?”
“还行,我认的字比他们还多些呢。”
老村长有些奇怪:“真的还是你吹牛哦?人家城里头的小把爷还能让你超过啊?”
“真的,他们都不怎么学习的。”盛凯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没等老村长再问,听筒里又传来盛二强的声音了,“村长,我给他上的那个学校,都是村里头的豆吧鬼,他在里头适应得很,你不用拐弯抹角的,老子什么人,未必还养不起自己的崽嘛,你是几个意思哦?担心我把他卖了去?”
老村长连忙转圜:“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问几句小凯的情况而已。这么子嘛,让小凯和小龙讲几句话。”
盛意接过了话筒,立刻就道:“小凯,有没有人欺负你?”
“龙哥!”盛凯喊了人先笑了起来,“没得人欺负我,我觉得这里还蛮不错的,不过它也不像刘家村小学,它除了上课还要练体力,每天都要跑步做训练,也好累哦。”
盛意不太懂:“为什么要练?”
“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现在基本都住在学校里头,吃饭也是和同学一起吃的,吃得也还可以,你和姨妈,还有祝老师,爷爷奶奶他们,不用担心我咯。龙哥,我觉得现在蛮好……”
盛凯话还没说完,话筒就被盛二强抢走,说差不多了,径直挂断了。
盛意懵圈地把盛凯的话说了出来,祝贤先猜测道:“难不成是体校,选拔好苗子的?”
申奥成功后,全民运动的倡导也兴起了,各种各样的体校雨后春笋般冒头,祝贤先前也是有听闻的,此刻联系在一起后,顿觉合理,别看盛凯瘦巴巴的,跑得的确挺快的。再一个,体校的确收费不贵,但平常训练是非常辛苦的。
“盛凯有没有说学校名字啊?我们可以给他写信吗?”祝瑶问。
盛意摇摇头:“他没说,他爸就给挂电话了。”
老村长想了想立马又给去了个电话,盛二强接着了,这回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说他那头还有事呢。
老村长不慌不忙道:“那我长话短说嘛,村里头要统计外出务工人员的地址,你给我报一个嘛,以后上头讲不定有什么补贴的嘛。”
实际上当然不可能有补贴,有也是针对村里农田种植的,但随手扯个幌子很好用,盛二强果然交代了一个地址,老村长仔细记了,又道:“小把爷还惦记到你们小凯的,回头有了地址他们互相也可以写信嘛,你到时候收到信,莫乱扔哦。”
那头随口敷衍了两句,再度挂了电话。
盛意和祝瑶这回眼睛都冒光了,觉得老村长真帅!
老村长呵呵乐,把地址交给了俩小孩。
有了地址,盛意和祝瑶立马各自写了一封信,合在一起装信封里,跟着寄给姜欣月的信,一起投了出去。
祝瑶的信规规矩矩,先问候再询问具体事宜,又让盛凯不要放弃学习,有什么难题或者生活上的事情都可以写信跟她和盛意说,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盛意的信就简单多了,一张信纸用不完,只简短两行字:你学校在哪?我们去看你。
但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他们寄出去七八封信,姜欣月的回信都攒了一沓了,盛凯的回信却一封也没有。
盛二强的电话先前还能打通,可每次都说盛凯在学校呢,后来电话也打不通了。
又一年春节来临的时候,盛二强一家都没有回村里,盛凯自然也没回。
盛意和祝瑶一致觉得他们寄出去的信并没有到盛凯手上,否则不可能没有回信。
两个小孩照旧跟着家里做炒货吃零食,年糕,炸猫耳朵,还有盛意外婆家的金桔都没有失约,可盛凯,跟他们失联了。
盛意捧着盛凯积攒的私房钱铁盒子有些郁闷,盛凯当时走得太急了,这笔钱没来得及取走,又怕随信寄过去不安全,或者被盛二强截走,所以一直还放他这里呢。
“我妈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小凯真发生了什么,肯定会有消息传来村里的,现在什么话也没有,说明他过得挺好的。”
因为担心盛凯,陈秀花还领着盛意和祝瑶一起去拜访了下平时在城里打工,这时回村里过年的人家,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盛凯,知不知道对方生活如何,大家都有些茫然,有两三个是跟盛二强住在一片区域的,也说几乎没见过盛凯出现,平常会出来走动的只有盛二强和他新媳妇,以及被抱在怀里的小儿子,盛凯大约一直住在学校里吧。
“哥哥,要不然……我们进城去找盛凯吧?”祝瑶忽然大胆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