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半前,神佑国。
少女胆战心惊地坐在床上,她很困很累,但是还不敢放松警惕,这一切过于“美好”,让她不禁担忧是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
一个工人阿姨叩响了她的房门:“秋娘小姐,董事长回来了,他说想见您。”
少女眨了眨深湖一般空洞的大眼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袍,犹豫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
“董事长在楼上的书房。”,工人阿姨温声细语地引导着路线,“这个房间就是了,记得先敲门,注意一定听到他说【进】之后再进去。”
少女根据工人阿姨的指示,犹豫着举起手来,在对方点头之后,她小心地敲了敲门。
“进。”,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又带着慵懒的感觉。
少女的手指出现在门板的侧面,她贴在门旁,缓缓地推进着,将怯生生的半张脸逐渐露出来。
“不要搞得跟做贼似的,直接进来,坐到这里。”,男人用手掌指了一下书桌前的椅子。
少女迟疑了片刻,以极慢的速度进入房间,她把长袍掖着垫在自己的身下,隔着布料坐到了那张椅子上——她自卑于自己的身体和疾病,唯恐弄脏这精贵的皮料。
男人叹了口气:“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这么小心翼翼的,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家是什么意思懂吗?正常点。”
他看了一眼少女捏着长袍的手指:“你怎么还穿着这条破抹布一样的东西?她们没给你新的衣服吗?”
“不、不是。”,少女小声回应,“阿姨说,房间衣柜里的是给妾身穿的衣服,可……”
“可什么?不会穿还是不敢穿?”,男人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妾身不敢……”,少女将头埋进自己的肩膀之间,声音颤抖。
男人按下桌面上的呼叫按钮:“再安排从国内飞一个心理医生过来。”
他再次抬眼看着如同雨中奶猫一般的少女:“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没什么敢不敢的,也不要在那一口一个妾身妾身的,你看的教科书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东西?”
男人用手指着自己,又指了指少女:“要用【我】,明白吗?”
少女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男人挥了挥手道:“去换一身衣服,再回来。”
不久后,少女换上了一条符合她年纪的花边白衬衫和牛仔裤,再次敲门进入了书房。
“不错,这样看着正常多了。”,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女努力坐直了身子,尽量假装成不再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这样的行动得到了男人的笑容,她也不禁欣喜地弯曲嘴角。
“很好!很好!你会笑!瞧瞧,多好的事儿啊!”,男人突然鼓起掌来,看得出他心情放晴。
男人翻看着平板上的体检报告:“你的身体和心理状态,都比我想象中要好一点,看来是可以用的。”
他指着平板上一个医生用红笔标注出的位置:“这个是个问题,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主要目的不在于此,其他的都可以手术治疗和修复。”
少女眨了眨眼,她小声咕哝着提问:“妾……我想知道,您需要我如何做,来回报您?”
男人抬眼看着少女求知的双眸,他也不打算隐瞒:“我要你当两年半的训练生,然后到一个我指定的地方工作,并按我的要求做事,这就是我要的回报。”
“训练生……?”,少女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男人将平板上的屏幕切了一个界面:“我亲自挑选的金牌团队很快就会飞到神佑国,这段时间他们将和你同吃同住,把你培养包装成那个人最喜欢的样子。”
他微笑着告诉少女:“我将会让你离开神佑国,去到谕州最繁华的地方生活,那里有一切你喜爱的美好事物。”
少女的双眼骤然绽放光芒:“您、您说的是真的吗?我、我可以去谕州生活?”
男人很满意这样的眼神:“很好!就是这种眼神!这种充满了无限渴望的眼神!”
他站了起来,直视着少女那天生如玩偶版精致的脸庞:“如果你能做到我要求的一切,从金牌团队手里合格毕业,你将会拥有无限的荣华富贵,你不必再向除了个别人以外的人下跪,甚至我如果有幸能再见到你的时候,还要给你磕头行礼,尊称你一声娘娘。”
“妾身不要您这样!”,少女惊得抓住了书桌的边缘,又急忙撤下手,怕污染了这木料。
男人眯起眼来,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换了一种能让她接受的说法:“我的意思是,你要成为人,我只喜欢人,你明白吗?”
“妾……我明白。”,少女小声回应。
“我要你先学会安心地拿着我给你的东西,然后学会去争抢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现在什么也不能给我,直到你坐到一定的位置,才有资格回报我一些我看得上的东西。”,男人换上温柔的假面,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像是在安慰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明白了。”,少女理解了这件事,她现在所有的一切这个男人都看不上,他要的是更高的事物,需要少女用自己去为他争取……甚至她本人在这个过程中,还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地位。
少女终于敢抬起眼仔细地观察这个男人,他的面目英俊非凡,眉宇之间凛冽的同时又暗藏温柔,他的身形修长挺拔,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腻,宛若女子。
男人细密的长睫毛下是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眸,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面部骨骼带着混血的气质,穿一身考究至极的定制西装。
少女认为甚至可以用“漂亮”这样的词来形容这个高大的男人。
“对,眼神很重要。”,树醒风满意地又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第一步,敢于直视我,你做到了,这很好,我们一步一步来。”
少女点了点头,树醒风示意她回她自己的房间休息几天,等团队抵达之后开始上课。
“董事长,我看她是不是好像对您……”,一个下属在少女离开后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树醒风冷哼一声:“她怎么看待我,我不在乎,如果是那更好,我就能利用这一点作为锁链,保证她爬上高位之后也不会背叛我。”
“夫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另一个年纪略大、知道内情的下属有些担心地问道。
树醒风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瞬:“她、她要怎么知道我在国外做过什么事?而且我和个小女孩子能有什么?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树醒风的脸上不免露出慌张的神色,在心里反复强调自己的审美取向正常,不是狗皇帝那种变态恋童癖——他只喜欢恩喜儿那种前凸后翘的性感款,甚至觉得恩喜儿生完孩子恢复之后那种带着激素加成的诱惑人妻风比清纯少女更有韵味。
……
现在。
沈韶回到公寓里,今天在外面逛吃了一天,她也有些疲累,洗了个澡准备睡觉休息。
“你已经回王城了吗?”,沈韶给恩竹发去消息,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今天晚上落地。
恩竹在聊天框里秒回:“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沈韶眼睛一亮,她立刻从卧室跑了出去,打开了公寓大门。
“锵锵!猜对啦!我给你带了土特产!”,恩竹手里拎着两袋子干海货。
他走进沈韶的公寓,一边在鞋柜里寻找一次性拖鞋,一边说着这个鱿鱼干烤过之后有多香,说他开飞船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嚼。
“别穿一次性的了,不环保。”,沈韶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置物台上,随后从鞋柜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上校。
恩竹喜形于色,接过盒子并打开:“不得了,我居然在你这有自己的拖鞋了!”
里面是一双小熊的毛绒拖鞋和一双黑色的凉拖鞋,分别适合不同的季节或使用场景。
“和你的兔子拖鞋和白色拖鞋是情侣款?”,上校喜滋滋地换上,一脸激动地问沈韶:“天呐,按这个进度下去,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拥有自己的睡衣、牙刷、牙杯和毛巾?”
沈韶开玩笑道:“别得寸进尺,想得还挺美的,早了几百年呢!”
军官指了指手上的婚戒:“那怎么了?我还能想得比这个更美吗?”
“你莫非很当真吗?”,沈韶坐到沙发上,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我看你把各大社交平台账号的情感状况都改成已婚了。”
上校并不否认自己改了状态:“不可以吗?我在法律上确实已婚,这有什么问题?”
“我看你怕不是已婚半年归来仍是童子鸡。”,沈韶用上了今天刚从顾彤彤嘴里学的歹毒新词。
恩竹受宠若惊地大喊:“什么?!所以说只需再过半年我们就?!”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韶立刻红着脸否认,“半年是一种数字虚词!虚指你懂不懂!”
上校嘿嘿坏笑着屈起手指刮沈韶的鼻子:“我知道,我故意的,谁让你先小嘴淬了毒。”
“对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衣架旁,从外套内袋拿出一个小盒子返回。
“除了鱿鱼干,我还给你带了这个。”,军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璀璨的珍珠,“我自己潜水去抓的珍珠蚌里,开出来最圆的一颗。”
沈韶欣喜地接过盒子:“我也想潜水玩,下次带我一起吧,如果我正好有空的话。”
“没问题!不过,你怎么不问剩下的珍珠去哪里了?”,恩竹一脸期待地等她问。
沈韶顺坡下:“那让我拷问一下,去哪里了?”
“和蚌壳一起磨成粉了。”,恩竹示意珍珠粉放在盒子下面的夹层里,“你不是说大雁生了蛋嘛,可以混进它们的食物里给雌雁补补钙。”
沈韶一听大雁就来气:“说起那个大雁,我妈本来是想着把它俩养到农庄去的,但它们霸占了沈府花园池塘不肯挪窝!现在还不许我们自家人去花园,谁靠近就咬谁!简直就是鸠占鹊巢,雁占我巢……”
恩竹自告奋勇表示可以去替沈府的人帮忙把它俩抓出来,沈韶摆手拒绝,说其实只是怕吓到孵蛋的雌雁,万一弄伤雁妈妈或者不小心打碎了蛋不好,所以干脆就算了。
“本来工人还想检查一下是不是白蛋的,结果压根都没机会靠近……”,沈韶回忆起自己被雄雁追咬的情景,还隐约感觉屁股有点疼,心里骂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色鸟,不咬别的地方就盯着屁股狂叨。
“还好只是破点皮不会留疤,我被咬的地方还恰好和你屁股上的痣位置一样。”,沈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双手捂嘴。
“……你为什么会知道???”,军官瞳孔地震,他脑子里疯狂回忆,永宙城那次不可能,沈韶根本没那么大的力气给他翻过来看,新婚之夜也不可能,沈韶被压着根本没法看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二十年前我在钟点房里洗澡的时候你看到了?!”
沈韶心虚地怼手指:“当时是因为全知状态,不能算我故意看的……哎呀你当时维度和我不一样没法理解……!”
“那岂不是全被你看完了!这不公平!”,军官哀嚎一声,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沈韶捏着他的脸皮质问他那想怎样。
“你不是一向追求平衡感……”,恩竹话没说完就被沈韶连续塞入鱿鱼干堵住了嘴。
沈韶啧啧感叹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厚脸皮,呛他说有了张结婚纸就得寸进尺起来了。
“那也不是,我本来把这东西看作是隐形的锁链,我害怕你会因为这件事失去很多选择。”,上校突然严肃,“我以前以为结婚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但现在看来其实也并不。”
沈韶叹了一口气:“因为世家和贵族圈子里把这个看得很重,我对外社交的时候必须伪装得和他们一样……对皇帝来说,结了婚的女人就算之后离了婚也会比之前安全,因为在这个阶层的观念里,有过婚姻关系的人,不会再有机会和其他要臣或贵族联姻。”
“但实际上呢?不管是未婚已婚离异,在单纯【人】的定义角度上,有什么区别?”,沈韶嘲讽地用鼻子冷哼一声,“一样都是人,只要不在乎这样虚妄的标签,不管如何都是平等的,都有权利去选择和追求任何事物。”
“倘若我压根就不打算攀附贵族宗亲,这狗屁枷锁与我何干?”,沈韶正色道,“很多人被这种无形的锁链困住,不考虑任何个人意愿,只是一味地追求单方面的贞洁、不管有没有真心喜欢的人也一定要结婚、不管是否有感情也一定要追求高贵血统云云,其实只是因为自身以及社会的偏见、压力或执念。”
军官微笑着点了点头,用力咽下终于嚼烂了的鱿鱼干:“这次事情之后我就明白了,我们的进度也好,各种事情也好,只是遵循你的个人意愿和心理准备;我之前不知道,还以为是你有那些方面的顾虑,所以一直很小心翼翼,直到那天看明白了才放松下来,你这家伙不在乎也不早点告诉我。”
沈韶开玩笑说要是太早告诉他,岂不是会让他误以为自己很随便?
恩竹皱着眉表示这跟随便不随便有什么关系,遵循个人意愿而不是出于顾虑封建的社会伦理观念,难道不是更加令人崇敬吗?
“很好,加十分。”,沈韶满意地戳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上校抓住对方的手腕放到自己脸上贴着:“哦?原来沈小姐评估男人是用打分制的吗?那请问要攒到多少分,你才真正愿意喊我夫君?或者叫老公也行。”
“油嘴滑舌,减五分。”,沈韶嬉笑着轻拍了几下对方的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