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阴着脸坐在办公室里,他刚刚接到通知,要把这艘船沉进海里。
拍卖会结束,他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电话的那头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报告沈中堂联系过他的这件事。
船长解释说以为沈中堂只是想拿回沈大师的遗物,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外加他又忌惮着电话那头的人,平时本来就不敢主动联系。
沈中堂半小时前向皇帝紧急密奏,申请调来了城郊的特军,连夜查封了皇城附近的几座矿场,更多的矿场也在派附近城邦的警卫和军队过去。
军队搜出了矿量造假的记录、修改过的称重装置以及冶炼室里正装在箱子里准备往外运的黄金。
“把船沉掉,连着存在保险库里的黄金、现金,包括那个面具以及所有的其它东西。”,电话对面命令道。船长颤抖着问船上的人怎么办,对方愤怒地挂掉电话说你自己看着办。
船长满头是汗地搓着手,他向水手确定了救生筏的数量,他感到害怕,不想一错再错。
“收锚,启动引擎,准备触礁。”,他向内部线路下达命令。
“以及……备好救生筏。”
邮轮突然启动,大厅里欢乐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理解为什么提前开船。
少校正准备开门走人,船舱的震动让他的动作停住了,他转头看沈韶,两个人都是一脸懵的表情:“不是早上7点才返程吗?”
突然,整艘邮轮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舞池里的宾客和侍者纷纷摔倒在地,女士们尖叫着,无数的酒杯被打碎,玻璃渣子和酒水撒了一大片。
少校也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晃动,但是他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门把手才没有摔倒。
正当沈韶和恩竹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广播里传来船长的声音:“各位宾客,我们的船撞上了礁石,目前船舱底部正在漏水,但是请不要担心和慌乱,我们已经通知海岸救援队,且本邮轮设施齐全,救生设备充足,请各位宾客有序地前往三层主甲板,我们将安排大家乘坐救生筏。”
船长重复了一遍广播内容,还让大家不要拿无关的行李占用救生筏,并提醒女士们脱掉高跟鞋。
“糟了,面具!”,两人异口同声,沈韶赶紧从床上把自己撕下来,光着脚就和恩竹一起跑了出去,电梯已经停运,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冲向楼梯间,往倒数第二层的保险库跑去。
倒数第二层已经被海水淹没了一大半,走廊里全是飘着的海草和一些油污的脏水,沈韶和恩竹站在楼梯的半截看着冰冷的海水即将没过二人的脚踝。
恩竹摘掉面具,脱下燕尾服外套和背心,扯掉领结,把鞋袜也脱了扔到台阶上,转头对沈韶说:“我去拿,你往上走,等着我。”
没等沈韶回答,少校就跳进了水里,向保险库的入口游去。
水快要淹到大门的顶部了,少校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游了进去,沈韶此刻已经看不见对方。
军官凭借记忆中的路线,穿过走廊、绕过拐角,前往展示区。
保险库还没有完全被海水淹没,水面离天花板大概还有一臂的距离,少校浮上水面换气,并查看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
恩竹在脑子里回忆保险库的方位、要穿过几个门,他找到了通往正确方向的、已经被淹没的门框,再次潜了下去。他在浑浊的水中尽力睁眼,电路已经坏掉,展示区的灯一闪一闪的,他在时有时无的光线中看见了那一抹金色。
他再次浮出水面换气,用力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次下潜,军官奋力地游过去,一拳头打碎走廊墙上的玻璃罩,从里面拿出消防斧,在水中用腿和腰旋转带动整个身体,将消防斧用力挥向了展示柜玻璃的左上角脆弱点。
随着展示柜的破碎,海水迅速涌入这空间,里面的东西被水撞飞,玻璃在水中飞溅,少校砸玻璃的手上渗出血丝,此时身上也被玻璃划伤几道血痕。
少校立刻再继续往深处下潜,一把抱住了正在快速下沉的、装有黄金面具的保护罩,他肺里的氧气不多了,而此时海水已经淹到了天花板,他已经没有换气的机会,只好一边抱着保护罩用手摸着上面的键盘凭触觉输入验证码解锁,一边向原路返回。
沈韶已经在楼梯间里往上走了几步台阶,水越来越高了,马上就要淹没整个倒数第二层,她焦急地望着保险库的大门。
终于,她看见了一个黑白的身影从水下的保险库大门出现,少校一只手上拿着着已经从保护罩里解锁取出的面具,从水里钻了出来。
沈韶赶紧伸手拉他上台阶,少校一边大口地换气,一边拉着沈韶迅速往上跑到倒数第三层的楼道里。
此时救生筏已经接近释放完毕,他们看到近百只救生筏已经在海上漂着,心想要如何脱离邮轮。
最后一艘救生筏被降到海里,正从他们面前往下释放到水面,好巧不巧上面坐着89号夫妇和他们的行李。
“98号!快上船!”,89-1号女人对二人大喊,并且让89号男赶紧把行李扔掉给两个人腾位置。
但是救生筏落入海水的一瞬间一下子就被冲出去十几米的距离,海浪很快地把救生筏带向远处。
“我们游过去!”,少校转头向沈韶确定:“你会游泳吧?”
沈韶立刻回答:“废话,当然会!”
两个人同时跳入水中,向救生筏的方向游去,89号夫妇也向他们的方向用手划水,可惜这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于事无补。
沈韶的双腿突然意外地被裙子缠住了,她努力想要挣开,却被缠绕得越来越紧。
沈韶惊慌之中被呛了一口水,她想向少校的背影呼救,却没能发出声音。
沈韶用力地用腰的力量想往上腾,但是冬天的海水就像荆棘一般,钩住了她所有的肌肉,此刻沈韶的小腿已经开始抽筋,剧烈的疼痛将她的力量耗尽。
冰冷刺骨的海水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刮着沈韶的皮肤,黑夜里的大海就像巨兽的咽喉,张开了大嘴要把她吞没。
沈韶害怕地想从这冰冷和黑暗的恐惧中逃离,她奋力挣扎着,想用手去解开腿上缠绕的裙摆,但越是慌乱越是无法控制呼吸,死亡的恐惧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不停地呛水,手脚越来越无力,意识开始模糊……
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黑暗的海里,她看不清是谁,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断地去抓对方,撕扯着对方的衣服想要往上爬,这反而将对方也拉入了更深的海水中,两个人在混乱的撕扯中向下沉。
少校旋转腰部,手努力控制住沈韶的躯体,掰开对方抓住自己衣裤的手,然后一个腾身绕到了沈韶的身后,从后面把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去抱住,箍在自己胸前,腿和腰一起发力,往上用劲一腾,用仰泳的姿势把沈韶顶出水面。
呼吸到空气的沈韶马上恢复了理智不再乱动,她努力向外吐着肚子里的水恢复呼吸。
沈韶的头发已经散乱在脸上,她赶紧用手撩开眼前的头发,转头查看:少校嘴里叼着黄金面具,转头看向身后越来越远的救生筏,一只手抱紧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划水保持平衡,双腿踩水还在奋力地往那边移动,身上的衬衫已经被她刚才撕得破破烂烂。
“长官!”,少校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海岸救援队之前联合训练的时候认识的队员!
对方开着救援船正向他们接近,原来刚刚少校在保险库里捡到一个从底下设备间漂上来的无线电装置,好在还没有损坏,他就学着沈韶的样子连上手环,向海岸救援队发送了船上还有人的电报消息。
救援队的队员把船停到他们附近,少校抱着沈韶仰泳过去,双手把沈韶托举起来,救援队员赶紧帮了把手,把沈韶拉到船上。
沈韶扶着船沿撩开头发吐水喘气,少校也扒着船沿爬了上去,躺在沈韶身边,摊开双臂躺在甲板上喘着粗气,黄金面具从嘴里掉到了甲板上。
军官没料到沈韶会突然扑进自己怀里,两手抓着他扣子不知道飞到哪去的衬衫领口,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一边用力地深呼吸一边颤抖。
“是不是很冷……你在哭吗?真哭啦?”,少校低头看她。
“不许看!”,沈韶把脸藏在他的衣领里,带着哭腔大喊,“也不许听!”
刚刚经历了濒死体验而心理防线崩溃的她提出了无理要求,少校只好笑着仰起头不看她。
但是他仰头的瞬间笑容就僵住了。
少校看见了还在黑海之星主甲板上的船长。
他没想到船上的船员竟然都还在上面,他意识到这是主谋要把所有知道内情的人灭口!
那毫无疑问,自己和沈韶的目的多半也已经被发觉,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船长用望远镜发现了救援船上的黄金面具,他立刻拿起了一门捕鲸的渔枪,对着他们瞄准。
少校瞳孔猛烈地收缩,只见船上闪了几下火光,少校赶紧转体翻身躲避,并把沈韶护在身下。
一支鱼枪擦过少校的颧骨,正扎在他们刚刚躺的位置,几支鱼枪落在他们身边的海里。
突然又一支鱼枪飞来,扎向了甲板上的黄金面具,把它击碎。
“证据!”,恩竹大喊。
“老婆本!”,沈韶同时大喊。
仿佛拿错对方台词本的二人瞪大了眼看着被鱼枪击得四分五裂的黄金面具,救援队员赶紧启动引擎,驾驶救援船远离邮轮,快速开到对方的射程范围以外。
疯狂的船长还在不停地发射鱼枪,但已经于事无补。
“啊!!!”,军官起身去捡碎裂的面具,拿在手上绝望地看着,他难以接受好不容易到手的决定性证据就这样毁为一旦。
沈韶点开手环,随着救援船远离公海,信号已经逐渐恢复,她赶紧联系沈中堂,告诉他黑海之星上发生的事情。救援队员从储藏箱里拿出干毛巾和保暖的毯子给二人裹上。
沈韶得知老爹带着人查抄了矿场和冶炼厂,已经得到了许多证据,他们手上的黄金面具尽管成了碎片,也能成为真实性有力的支持,外加黑海之星上的宾客家里的那些收藏品,这个案子除了主使没有办法确认以外已经是板上钉钉。
少校听完沈韶给他更新的消息,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沈韶问救援队员要了个袋子,把黄金面具的碎片装好,把袋子抓在手里。
“放心,你的老婆本到时候会还你的。”,沈韶想要说点什么让军官开心开心。
少校只是苦笑着回应:“我们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抓到这个混蛋了。”
……
沈中堂在岸上焦急地望着黑色的大海,随着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他看见了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慢慢地放大靠近,赶忙拿起望远镜查看:
沈韶和恩竹把自己整个人裹在棕色的毯子里,连头也套在里面,只露出眼睛鼻子,像两坨长了脸的小土堆。
在海上漂泊了许久的他们终于看到了陆地,内心激动。
沈中堂急急忙忙地从港口的台子上跳到下面的台阶,伸手去扶沈韶,他满眼心疼地隔着毛毯摸着女儿的脑袋,问她有没有受伤,又喊人把车开到港口台子上,赶紧扶着沈韶上车。
少校望着那辆黑色轿车一溜烟地没了影,低头看看自己被玻璃划破的手、变成布条的衬衣和沾满海草的西裤,转头问救援队的战友有没有能换的衣服裤子,最好再借他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