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见小凤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她毫不留情面地说:“哎呀, 景梅姐姐,这几天不见,又养了一条好狗啊。你可得对她好一些,看在她这么忠心的份儿上,也得给她多喂点儿剩饭剩菜什么的。”
“你!你说谁是狗呢?”小凤气得叉着腰破口大骂:“你不要以为我怕你,你又不是我们郝家的小姐,我怕你什么?”
“你自然不用怕我,都什么年头了,哪儿还有什么主子下人这种说法,也就你们郝家还有吧?你也是可怜,人家把你当条狗,你还在这儿帮人说话呢,真是可笑!简直是丢了女人的脸!”阿莲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人话。景梅姐姐,我还有事儿要忙,没时间陪你们聊了,就先走了。”
阿莲不等她们说话便转头走了。她今天回来本是要看看自己的母亲,没想到一回来便在街上碰见了这两个玩意儿,虽说有些晦气,但倒也解气。阿莲觉得这两个蠢货除了坏以外,其实也没什么脑子,能被她们欺负的无非是些老实人。就比如郝少爷,以前在郝家总是受她们的欺负,那不是因为他蠢,也不是因为他没实力反抗,而是因为他总以大局为重,不想跟自家人闹得那么不愉快,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都是自己忍了下来。可阿莲没必要这么做,她可不会因为这两个破烂玩意儿让自己不痛快,她反而要把自己身上的不痛快都发泄在她们身上,有进有出,这样才公平嘛。
阿莲提着小包,戴着墨镜,她那潇洒的背影把景梅和小凤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简直是太过分了!哪里还有一个小姐的样子?”小凤气呼呼地对景梅说。
“哼……”景梅冷笑了一声,“这个阿莲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副没有教养的样子。就是景兰和他爸对她好,她才有机会经常在我们家走动。她那样的家世,还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她那个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而言之,都是一路货色!”
“嗯,你说得对。就她那样的也配称小姐,她跟你哪儿能比呀,要什么没什么,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张利嘴了!不就戴了个破墨镜吗?有什么好显摆的,就跟谁买不起似的!”小凤朝阿莲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口水,她也只敢背着阿莲做这样的事情。欺软怕硬是小凤的一贯做法,真遇到难缠厉害的人,她也是有所顾忌的。小凤总在心里暗自念叨: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实际上也就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走吧,咱们回去吧。这么倒霉遇见她,弄得我都没什么心情了。”景梅其实也怕再遇见阿莲,惹不起就躲吧。阿莲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好在现在郝少爷在省城里读书,所以阿莲也不怎么来郝家了。
“好,咱们这就回去。正好厨房准备的点心应该也差不多好了,咱回去泡壶热茶,美美地吃上一点儿,千万不要因为她坏了心情。”小凤咬牙切齿地说。
“因为她坏了心情?她算什么东西?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呢!不过今天你表现得倒还可以,还知道拦在我前面。回去你也跟我一起吃点儿点心吧,就当是犒劳犒劳你了。”
小凤听了景梅的话,高兴地点着头。“哎呀!那真是谢谢小姐了!刚才我肯定要冲在前面拦着呀,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看她那个妖精样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是啊,谁知道她去省城里干什么去了?”景梅一脸邪恶地说,“我听说呀,那省城里挣钱可容易了,尤其是女的!说不定啊,她躺着就能把钱给挣了!哈哈哈!”
“哈哈哈!对,你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就凭她?她有什么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挣到什么钱?我看她那墨镜啊,说不定就是她的客人不要了,索性当工钱扔给她的!”
景梅和小凤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咯咯”地笑个不停。她们俩人用胡编乱造的情节抹平了心里的不平衡,思想上也达到了空前的一致,好似这一刻她们真的成了姐妹。她们从未想过自己命运的悲哀,只能在幻想中通过践踏别人的尊严来过得心安理得一些。
阿莲一路走一路跑,气喘吁吁地到了家门口。她站在那里定了定神,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精神抖擞地走了进去。
阿莲一直往里走,可没有看见母亲在哪里。母亲不在堂屋,也不在她的屋子里。阿莲猜想着,院里的门也没锁,那肯定是没有出去呀。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果然,她看见母亲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盯着镜子发呆。
“妈!”阿莲大喊了一声,吓得她母亲一激灵。
阿莲母亲一回头,竟发现阿莲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望着她。她揉了揉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阿莲,你怎么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阿莲立马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母亲。“哎呀,妈妈!我想死你了!我太想你了!”
母亲的手掌轻轻地拍打在阿莲的身上。“你这个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你这都出去多少天了?走的时候也不打个招呼,就留一封信。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一点儿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妈,你别哭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不应该哭,你应该笑啊!”阿莲轻轻地帮母亲擦掉了眼泪。
“快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瘦了,怎么瘦了呢?在省城里难道吃得不好吗?还是因为太累了?”母亲仔细端详着阿莲的脸,心疼地说。
“没有!哪里瘦了?再说了,现在城里都时兴女孩子瘦一些,哪里还有人喜欢胖丫头!”阿莲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妈,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一根汗毛也没少。对了!”阿莲赶紧把带回来的小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小沓钱。
“哎呀,你还带钱回来了,我还想着你的钱是不是该花完了。你这死丫头倔得很,让景兰带给你钱,你也不要。”母亲仔细看了看,这些钱也不少呢。
“妈,这是给您的。”阿莲把钱塞进母亲怀里,一脸得意地笑着。
“什么?给我?我才不要呢!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我又不差钱,给我做什么?”母亲把钱又装回到阿莲的小包里。
“你这是干什么?”阿莲撅着嘴,皱着眉头把钱又掏了出来。“你拿着!你要是不拿,我可要生气了!这可是我赚的第一笔钱,第一次孝敬你的,你不要,莫非是嫌少?”
“你这丫头说啥呢?我怎么会嫌少?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母亲哭笑不得地说。
“那你就收着!别再推来推去的了,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呀。你要是不收,我可真的要难过了。”阿莲的眉毛立马耷拉了下来,她装作十分伤心的样子,一脸委屈地看着母亲。
母亲一看又心疼了,只好伸手接了过来。“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好好,这钱我就收了。不过,我可只收这一次啊,以后你的钱你自己留着,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再买些好看的衣服穿。咱们到了城里可不能丢人,还是得穿得体面些,打扮得漂亮些,这样人家才能看得起我们。”
“这你放心,我在家里大小也算是个小姐,不会给咱家丢脸的。”阿莲伏在母亲腿边,一脸幸福地贴在她怀里。“妈妈,我可是太想你了,你在家里还好吗?你可要多注意身体。”
母亲摸了摸阿莲的头,说:“放心吧,我在家里好着呢。我不像你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不是还有几个下人吗,平时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你走了以后,我倒是寂寞了些,所以时不时地到你屋里来转一转。你看这屋里是不是很干净?跟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变化也没有,我就想着万一你哪天突然想回来了,得舒舒服服地住着。”
“妈妈,你真好,你真是天下最好的妈妈。”阿莲在母亲面前尽情撒着娇。在省城里打拼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扮演着一个坚强倔强的角色,根本没有机会跟谁撒娇。现在回到母亲身边,她又像以前那个娇蛮任性的小女孩儿一样了。阿莲不禁在心里感叹,家可真好,母亲可真好。
“你这次回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你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呀!”母亲这才平静了些。
“还要准备什么?这不都准备得挺好吗?”阿莲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母亲,让她心里踏实一些。
“你一个人在外面还习惯吗?能不能照顾得好自己?你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什么活儿也没干过,什么苦也没吃过,这一下子一个人出去了,是不是吃了不少亏?”母亲担心地问。
阿莲自信地摇了摇头。“没有!一点儿亏也没吃,你也不想想你女儿哪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我不让别人吃亏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这丫头净说大话!那省城里跟咱们镇上能一样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得小心谨慎着些,说话要客气点,做事也不要得理不饶人,出了这个家门,谁都不会让着你,记住了没?”母亲耐心地叮嘱道。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妈,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啰里啰嗦的,我回家也待不了两天,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了,咱们高高兴兴地过两天不行吗?你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好着呢,等我再加把劲,自己开了店,我就把你接过去,咱们俩还住在一起,家里的这些下人就可以都辞掉了,现在谁家还用下人呀!就咱们俩在一起,多好,多清静。”阿莲一谈到未来,眼睛里都发着光。母亲看阿莲这么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安慰不少,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去拼搏一把吧,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管她想干什么,只要是正儿八经的事情,母亲都愿意全力支持她。
阿莲这才发现,母亲两鬓冒出了不少白发。她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心里一阵内疚,于是轻轻摸了摸那几根白发。
“哎呀,人老了,头发不就白了吗?等你老了,你的头发也会白的!”母亲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这才多久啊?我走的时候你都没什么白头发,怎么这阵子竟冒出这样多的白头发?”阿莲心里很自责,她知道这一定是因为自己任性才让母亲日日夜夜烦心担忧。
母亲见阿莲的表情变得有些伤感,便赶紧开玩笑说:“正好!我早就想去烫个头了,我看现在外面正时兴烫头呢,正好你回来了,你眼光好,你陪着妈去烫头好不好?这几根白头发正好一并给染黑了不就得了!”
阿莲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好,中午吃完饭咱们就去。”
“哎呀!”母亲皱了皱眉头,“你这突然回来也没打个招呼,我什么也没准备啊,鸡也没杀,鱼也没买……”
“没事儿,妈,咱们俩出去吃,正好出去逛一圈儿,我好久没回来了,也想去街上看看呢。吃完饭我就带你去烫头,就烫店里最贵的头,我来付钱!”阿莲拍着胸脯一脸得意地说。
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有了钱是不一样了,口气都变大了!那我就跟着你享享福咯?”
“那当然了,后半辈子我都会让你享福的,你可得好好习惯呀!”阿莲搂着母亲的脖子,勒得母亲都快喘不过气来。“哦对了,妈,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景梅,还有她们家那个最讨厌的下人小凤!”
“是吗?景梅她怎么样?我听说她瘸了。自从你表哥去省城里读书以后,她们家我也不怎么走动了。”
“她坐在轮椅上呢,小凤推着她。本来我是觉得她怪可怜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残废了。可她一张嘴,竟还是以前那个死样子,一点儿都没变!这样的人一点儿也不值得同情,要我说呀,就是活该!”阿莲一提起景梅还是很愤怒,她永远都忘不掉她跟她的母亲以前是如何对待表哥和姨夫的。要不是因为她们,郝家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