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拎着水壶在医院的开水房打水,刚准备回病房,一回头便被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小凤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水壶扔到地上。
“哎哟!干什么?突然挡在这儿,吓死人了!”小凤定睛一看,这俩人有些面熟,好像是大爷身边的人,她见过几次,但这俩人平常不住在郝家。小凤心里立马猜测到一定是大爷有事要找她,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清了清嗓子说:“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你们大爷找我?”
“哟,你还挺聪明的嘛。我们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以后你帮大爷做事,大爷给你付工钱,但你不能告诉景梅小姐。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其中一人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真的假的?”小凤有些半信半疑。当初大爷把她赶出来的时候,那可是毫不留情,现在竟然又想让自己帮他做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于是小凤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选我呢?大爷不是已经不信任我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少说废话!”那人一点儿也不客气,语气也有些凶狠。
“愿意愿意,我不是早就说过吗,我生当郝家的人,死当郝家的鬼。当初是大爷硬把我赶出来的,并不是我不愿意在郝家做事儿。”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那你可得记住两件事,第一,照顾好景梅小姐;第二,看好她,有任何情况直接去郝家跟大爷禀报。但有一点,你可不要耍什么心思,要是被大爷知道了,恐怕就再也没有你的机会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哪儿敢呀……”小凤嬉皮笑脸地说,“那……我给你们拿两个苹果吃?”
“得了吧!我们先走了,把你的嘴闭紧了,不要让景梅小姐知道了。”那俩人说完,便一起走了。
小凤站在那里想了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没想到这么快翻身的机会就来了,而且还是帮大爷看着景梅小姐。“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就说嘛,我命好,怎么会就这样离开郝家了呢?哎呀,这小姐回不去,我居然都回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嘛!哈哈哈!虽然说回不了郝家,但是帮大爷做事儿那是一样的,只要我活儿干得好,总有我回去的一天。”
小凤挺直了腰杆,雄赳赳气昂昂地提着水壶回了病房。景梅眯着眼睛看她那副样子,知道她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儿,但她也懒得问,便把头转到另一边又闭上了眼睛,只求个清净。
“你饿不饿?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小凤心情愉悦地问道。
“怎么?这会怎么这么好心,要主动给我削苹果吃?”景梅闭着眼睛说。
“嗨……你这叫什么话呀,你躺在床上,我不是应该伺候你吗?再说了,你不是还给我工钱了吗?”小凤就这样两头赚着钱,但她也觉得心安理得,回头大爷问起来,就说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不得已而为之,大爷不会因为这点儿钱跟她计较的。既然大爷找她帮忙,那就说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只要自己有价值,就不怕没有出路。现在无论景梅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心情都好得很,谁会跟一个弱者去置气呢?
“你削吧,我吃个小的就行,你也可以吃一个。”景梅想着毕竟还要在一起相处,也没想对小凤过于苛刻,可她不知道,小凤早就在回来的路上吃过一个最大的苹果了。小凤哪里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呢?
小凤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哎,景梅小姐,我问问你,你要是不愿意说,就不说!你难道真的要跟大爷断绝关系吗?父女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啊,要我说,还是尽早和好吧。”
景梅不知道小凤说这番话到底有什么用意,但她知道小凤既然说这话,一定就是有什么目的,她可不会这么好心。对她没有益处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去插手的。
景梅慢悠悠地回了一句:“我跟他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哎呦呦……你看看你这脾气,我不就是问问,关心你吗?”小凤尴尬地笑着说,“咱们俩都是女的,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我真的是好心劝你。你这脾气,真的得好好改改了!要不以后找了婆家肯定也是吵不完的嘴、打不完的架!这样对你自己不好!有时候啊,该装咱得装一装,不能太任性了。你瞧瞧你这脚,多可惜呀!”
小凤还是那样,心里一得意,话就多了起来,让人听着不舒服,然而她自己却意识不到,还认为自己这是好心呢。
“你有完没完?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话怎么这样多?苹果削完拿给我,你自己出去转一转吧,不要老在我身边待着,我看见你就心烦!”景梅睁开眼睛,看小凤已经削完苹果了,便把手伸了出来。
“削完还不走,苹果给我,你出去。”景梅冷冷地说。
“我出去?那可不行。”小凤这会儿有些不愿意了,要放在平时,她巴不得不在这里伺候她,可她现在是受了大爷的托付,要是没照顾好景梅,出了什么事儿,她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小凤和颜悦色地说:“我不说话,不说话还不行吗?我就静静地坐在你旁边,绝对不打扰你,这样你有什么事儿好随时叫我呀。”
景梅拿着手里的苹果,一脸诧异地看着小凤。她不知道小凤到底遇见了什么事儿,态度竟转变了这么多,但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你快吃吧,吃完我拿热毛巾给你擦擦手,你再好好睡一觉。这伤筋动骨呀,也是要好好休息的,休息得好,才能恢复得快。”
景梅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在脑海里不断地猜想着各种可能性。她思来想去,要么是她假慈悲,想要害自己;要么就是弟弟景竹花钱委托她照顾自己。可如果是弟弟的话,小凤没有必要隐瞒这件事。景梅认为得更加谨慎一点儿,防止小凤暗中使什么坏。毕竟现在自己跑不了,真要打起来,肯定也是不占上风的。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自己的父亲让小凤照顾自己的。在她的意识里,父亲应该早就希望她去死了吧,怎么还会对她有任何怜悯之情呢?
小凤在一旁偷瞄着景梅的神情,心里暗自发笑。她认为景梅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傻子,愚蠢、失败,又可恶至极。回想起以往,小凤一直看着景梅长大,她们年龄相仿,可景梅跟她却过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生活。在郝家做下人的这些年,在景梅母亲的管教下,小凤心里的仇恨积攒得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却也越来越多。小凤知道作为下人是没有资格发脾气的,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只能逆来顺受,否则就会活得更惨。被骂不能还嘴,被打不能反抗,这是当下人最基本的素养。虽然她无数次幻想过某一天自己出人头地了,该怎么样对付她们,可她也知道,那只是想想,这辈子是没有可能的。能苟活在她们手下,多挣几个钱,那也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凤曾经想过给大爷当小老婆,也想过用些手段,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虽然她看不上大爷,无论是从年龄还是相貌上,他们俩都不匹配,可小凤一心想着出人头地,摆脱下人的身份,又想着有朝一日能把受的这些气、挨的这些打都还给她们,她也就不在意年龄、相貌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了。她被大爷赶出来时,就已经知道这个想法不会再成真了。可现在看来倒也未必,毕竟很多看似不会发生的事,正在一件一件地发生;看似理所应当的事,也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顺其自然地发生。小凤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只要她没死,她就会一直寻找机会摆脱自己当下人的命运,而在她的能力范围内,首先需要做好的事就是讨好大爷。就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景梅偷偷看了小凤一眼,小凤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靠着墙,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可她脸上的表情可从来没有停下。她一会儿若有深思,一会儿咧着嘴偷笑,一会儿眼神坚定,一会儿又眼神迷离。
“真是个疯子……”景梅在心里默默地想,“又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呢,还以为我不知道,什么都写在脸上,就差说出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景梅睡了很久也睡不着了,于是想逗逗小凤,试探试探她。
“哎,小凤,我问你,你说你都已经从郝家出来了,有没有想过找个人嫁了?这样也不用操心怎么活下去了。”景梅斜眼看着小凤问。
“嫁人?哼……谁会娶我呀?我连娘家都没有。就算是嫁了,也是当牛做马的命,还不如一个人活着轻松自在呢。”小凤一脸疑惑地看着景梅问,“哟,今天怎么操心起我的事儿来了?”
“这不是闲着无聊嘛,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你要是想嫁,我倒是认识几个人,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这样也省得你每天脑子里有些七七八八的想法。”景梅说这话就是在敲打小凤,她想看看小凤是什么反应。
“你给我介绍?嘿嘿嘿!”小凤的笑声里充满了嘲讽。“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还能有几分相信,现在你说这话,你猜我会信吗?你看看你……”小凤把景梅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你这样子,还能给我介绍人?我真不知道还有谁会搭理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有些傻?以前人家跟在你屁股后面,是看在大爷的面子上,看在你是郝家大小姐的面子上,你现在这样子,恐怕是没人愿意跟你扯上任何关系吧?否则,也会得罪大爷的。”
景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你可别看不起人,我认识的人可不像你这样淡漠凉薄,有几个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条件……不就是个下人,当丫鬟的命!我就是从郝家出来了,不当大小姐了,你也还是给我当丫鬟,不是吗?我劝你,说话要留余地,可不能太嚣张,万一哪天得罪了我,我花钱请护工那是很容易的事儿,你可就没了营生了。”
小凤深吸了一口气,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身份低贱,可景梅偏挑软肋,往她的心里扎刀子。小凤抠着手指头,暗暗地把这些事都一桩一件地记在心里,她想着总有一天要一桩一件地还回去,让她心里也难受难受。
“嗯,是啊,你说得对,我天生是当下人的命,而你天生就是小姐,哪怕是脚断了,成了个瘸子,那也是个瘸子小姐!那在圈子里也是一顶一的,谁也比不上你!”小凤的阴阳怪气惹得隔壁病床的两个病人偷偷发笑,而这也惹得景梅心里的怒火旺了起来。
“你呀,就图个嘴快活!这么多年了,你在郝家因为这张嘴吃的亏还少吗?现在离开郝家了,还不长记性!你可要记着,你说的每句话,以后都会有结果的,就像你在想坏心思的时候,脸上也会有表现一样,都是有因有果的,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景梅也不甘示弱,趁机讽刺了小凤一番。
而小凤扬着嘴角,怎么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她身后站着的是大爷,她有什么必要跟景梅去计较呢。
“哈哈哈!对对对,你说得对。你是大小姐,你说什么都对,我不跟你吵,你还是好好歇着吧,咱们俩聊不来,还是少说点儿话得了。我去买点包子,一会儿晚上吃。”
小凤说完便站起身走了,走路甚至还带着风,颇有些得意。她懒得再跟景梅争论些什么,毕竟跟景梅比起来,她的日子还是好过得多的。终于,小凤也有了同情弱者的机会,这个弱者还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景梅,简直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