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少爷看着豆豆坐的车渐渐远去,发着呆站在那儿愣了好久,他不知道下一次和豆豆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又或者,他们还会不会见面呢。知道郝少爷自己上了车,他也不知道,阿莲其实从他走出家门开始就一直偷偷跟在他身后,原本是想送送他,顺便和他聊聊昨天的事儿,也试探试探他的态度,谁知道,阿莲亲自目睹了郝少爷这一番热脸贴冷屁股的场面。
阿莲也是个女孩子,从豆豆的反应和举止,她大概也能看出,郝少爷现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阿莲没有上前和郝少爷说话,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而是自己慢慢走回了家。家里冷冷清清的,郝少爷不在家,阿莲也不知道该去干点儿啥。突然,她脑子一热,想自己一个人去郝少爷的房间里看看。
阿莲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郝少爷的房门,又悄悄地关上了门。她站在郝少爷房间的中央,往四周看了看,屋子里非常干净整洁,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桌上的物品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阿莲走到桌前,坐在了郝少爷常坐的那把椅子上。阿莲在想,郝少爷平时坐在这儿,都在想些什么呢。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枝头上的鸟儿,又低头看了看桌面上的各种摆件。
突然,阿莲产生了一个有些冒险的想法。她屏住呼吸,慢慢地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她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最显眼的,就是放在一角的厚厚的一摞信件。
阿莲仔细看了看,这些信件好像都没有封口,应该是都没有寄出去过的。阿莲想,既然都看见了,就打开来看一下吧,反正郝少爷不在家,只要看完以后好好地放回去,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阿莲伸出了手,轻轻地打开了一封信。她认真地读着信,读着读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很快就把那抽屉里的十几封信都给看完了。阿莲呆呆地坐在那儿,通过这些信的内容,她已经大概知道了郝少爷是怎么认识豆豆的,又是怎么喜欢上她的。郝少爷在信里倾诉衷肠,却又没有把这些信送出去,但也没有销毁,这证明那些信件是他非常宝贵的东西,一定也是非常留恋的回忆。
阿莲感觉既气愤又心酸,内心更加矛盾了。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嫁给郝少爷,虽然母亲说已经问过了郝少爷的意思,但这信件里明摆着事实,难道自己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不成?
突然,“哗啦”一声,好像是窗外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阿莲推开窗,发现阿宽正蹲坐在窗户底下。
阿宽抬头看了看阿莲,只好站起身来,说:“小姐,我不是故意在这儿偷看的,我从这儿路过,听见里面好像有动静。我想着少爷已经去学校了,这屋里怕是进了贼,才……哦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你是贼!”阿宽用手拍着自己的嘴,怪自己不会说话。
阿莲往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什么人,于是说:“阿宽,要让我不怪罪你,我就问你件事儿,你得要如实跟我说。”
阿宽点点头,“小姐,你问吧。”
阿莲想了想,问:“表哥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女大学生?”
“啊?这……我……我不知道……少爷的事情,平时不怎么跟我说!”阿宽赶紧打马虎眼儿。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你从小跟着表哥,吃饭、拉屎、洗澡、睡觉,什么事儿你都跟着,你会不知道?”阿莲从窗户里伸出了头,看着阿宽说。
阿宽缩着脖子说:“小姐,我真的不知道……”阿宽这才看见郝少爷桌上散乱地放着一堆信。“啊?!小姐,你不会是……”
“你什么也没看见,否则,我就告诉他们你包庇表哥,让他明知故犯,这才跟外面的野丫头鬼混在一起!”阿莲心里急了,她最怕的是郝少爷知道她趁自己不在家,做出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
阿宽难为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姐,我没看见……但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了,这要是被少爷知道……”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阿莲“噌”地站了起来,“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要是有一天表哥知道了,那一定就是你告的密!”阿莲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好好好,是我多嘴!我不会说的,小姐,你要是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先退下了!”阿宽看阿莲没说话,便赶紧转身离开了。
阿莲关上窗户,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按照原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装了回去,生怕留下什么破绽。阿莲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她就是做了。
阿莲把一切恢复成原样后,逃离了郝少爷的房间。她一边往自己的屋里走,一边惴惴不安地懊悔。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这又能改变什么呢?要是被表哥知道了,就算他哪一天回心转意了,估计都不会再喜欢我的。”阿莲后悔地一边走,一边跺着脚,气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间。
阿莲坐在桌前,照了照镜子,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模样。
“我长得也不算难看啊,不就是差在学识上吗?要说读书,我也是从小读私塾的,只不过母亲一直教导我,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才没有深耕罢了。唉!”阿莲气呼呼地把梳子往桌上一摔,“算了,与其这样偷偷摸摸的,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还不如我自己去问问呢!是死是活,反正就看这一回了!免得我天天在这里住着,心里还不得劲儿!”
阿莲赶紧拿出笔和纸,她决定给母亲留下一封信,然后自己去找豆豆和郝少爷一次问个清楚。要是她和郝少爷还有可能,她就踏踏实实嫁人,以后好好相夫教子;要是郝少爷不值得她嫁,她就不顾长辈反对,死也不嫁。
阿莲在午饭后去屋里取了点儿钱,就匆匆忙忙往车站去了。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她就按照上午在郝少爷房间里偷看的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豆豆在学校的住处。阿莲进了校园,渐渐地觉得有些局促不安。果然,在这里上学的人都和她不一样,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让精心打扮的她显得陈旧而落后。
阿莲找到了豆豆的宿舍楼,不顾他人的眼光,鼓起勇气,开始大声喊:“豆豆!豆豆!……”
豆豆靠在床上翻着书,隐约听到有人在楼下喊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豆豆,好像有人叫你。你听听?”王艳提醒豆豆说。
“我去看看”。豆豆赶紧跑到阳台边,往下一看,“天哪,她怎么来了?她真是疯了……”豆豆自言自语道。
“你终于出来了。”阿莲看见豆豆从楼上跑了下来,赶紧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说:“你不要怪我用这样的方式来找你,我也是没有办法。”
豆豆抱着胳膊,走到阿莲身边。“你赶紧说吧,这么大老远跑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没记错的话,我跟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对,你跟我本来是没关系,可是你跟我表哥有关系,恰好我跟我表哥也有关系,这咱俩不就有关系了吗?”阿莲认真地说。
“行了行了,我没工夫听你说这些绕口令。你有什么事儿,你直说,我还要上去看书呢。”豆豆忍不住打断了阿莲的话。
“好,那我问你,你和我表哥之间,现在究竟怎么样了?”阿莲有些心虚,她也知道,不肯撒手的是她表哥,但她还是想问问豆豆的态度,毕竟只要豆豆一回头,表哥八成是会笑脸相迎的。
“什么怎么样了?那天在点心铺,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你应该去问你表哥才对。我们现在最多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老乡关系,要不是那天大双先遇着了你们,我怕是连招呼都懒得跟他打……”豆豆露出不屑一顾地表情,她想对阿莲把话说死,省得她整天胡思乱想。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可能和我表哥再在一起了?”阿莲满脸怀疑地问。
“绝!不!可!能!你就放心吧!”豆豆一字一句地说,“妹妹,我也是真佩服你,这么大老远的,你一个人跑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阿莲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也并不是想为难豆豆什么。
“好吧,要是你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上去了。”豆豆刚转身要走,阿莲突然又叫住了她。
“喂!”
豆豆回过头,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该不该相信你?你怎么保证你说的话就是真的,不会变?”阿莲一脸无助地问。
豆豆笑了笑,心想这个妹妹也是可怜,竟然妄想从别人口中的话里寻找安全感。出于同情,豆豆又转身走了回来。
“妹妹,我原本不认识你,我没有必要骗你。你要是怕我反悔,跟郝景兰又好上了,那大可不必。那天大双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孟远,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大我一届,我们两个现在很好。所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说得再难听点儿,我现在看不上郝景兰了。”豆豆看着阿莲的眼睛,发现她好像没有那么讨厌,反而有些楚楚可怜。
阿莲站在那儿,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阿莲经过和豆豆的简短交谈,她也觉得豆豆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姐姐,一点儿也不讨人厌,不像那个大双,泼辣、无理。她也有些理解表哥到底喜欢她什么了。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总不至于让我把孟远带来给你看看吧?赶紧走吧,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可不要到处乱跑,省城里也有坏人,尤其到了晚上。”豆豆说这话不是为了吓唬她,而是真的担心这个莽撞天真的姑娘。要是阿莲离开这里以后出了什么事儿,那也是豆豆不想看见的。
“好,我相信你!”阿莲坚定地说,“那就不打扰了,我走了!”阿莲转身就走,她走得很快,因为她想赶上最后一班车,再去一趟她表哥的学校。
“豆豆,刚那是谁啊?”王艳站在阳台上看了半天,看出来这姑娘的来历有些不简单。
“嗨……说来话长,总的来说,她叫阿莲,就是我们老家一个为情所困的千金大小姐。”豆豆面无表情地介绍道。
“啥?千金大小姐?这年头,还有大小姐呢?”王艳一脸的兴奋。
“可不嘛,家里很有钱,从小锦衣玉食,婚事也是父母安排好的。结婚的对象,就是她的亲表哥。”豆豆无奈地说。
“什么?!亲表哥?还是近亲结婚吗?”王艳惊讶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近亲结婚?近亲结婚的危害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谁知道啊……他们的家族里,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也做不了主吧。”豆豆抿了抿嘴,无奈地笑了笑。
“可悲……太可悲了!刚才那个姑娘我看见了,长得小巧玲珑、标标志志的,看着多好啊,竟然还是被旧社会的这些糟粕给毒害了,啧啧啧……”王艳一脸的惋惜,可能在她的家乡,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事情了。
听了王艳的话,豆豆意识到了地方和地方之间在文明进步方面的差异。豆豆不允许自己落入这样的文化糟粕中,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想要什么样的婚姻,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王艳,我问你,要是有个人很喜欢你,你原来也很喜欢他。但是,他没有主见,他读的虽然是圣贤书,但还是被封建思想给束缚着。这样的人,你会继续给他希望吗?”豆豆突然想听听王艳的意见,她还是觉得王艳生在大城市,见多识广,思想也要先进些。
“我呀?嗯……”王艳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就算我再喜欢一个人,但如果他的思想是陈旧的、错误的,我也不会去迎合他。因为,和他在一起就意味着我要改变我自己,变成不喜欢的自己。我认为,那样一定是个错误的人生,而人生,又能有几次犯错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