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语是愤怒的。
聚贤阁之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他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可当看到安士远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盗用他的诗句,心中依旧忍不住愤怒。
所以,他站起来了。
雨花台上,热闹戛然而止。
“你是何人?竟敢胡言乱语,安公子才华惊世,岂容你污蔑?”
不知是哪一个最先开口,很多底层围观的不明真相者,纷纷起哄了起来。
相比近日来盛名满云霄的安士远,温不语实在太过普通,普通到一身粗布麻衣站在雨花台上,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不自量力。”安士远低声轻斥。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慌张的,但四周不断传来的声音,很好的安抚了他的情绪。
此时,安士远已然恢复了平静。
“这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安士远行的正站得直,怎么可能做窃诗的勾当。”
安士远表情微变,随即扬起头来,神情间一片高傲。
“就是啊,安公子的诗词我都拜读过,确实写的极好。”
“嘿,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疯子,敢搅扰三皇子的诗会。”
起哄声越来愈大,甚至连那方才被隋唐扇了耳光的拦路之人也再次跳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为安士远张目,敌意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支支夺命的箭矢,直冲温不语。
温不语涨红了脸,想要分辩,但他的声音又如何抵得过那万千质疑。
“群情汹汹,到底是为了温不语指责安士远窃诗一事,还是借势挟私,欲报月余前城门举鼎之辱?”
顾诚起身了。
清冷的眸子环视四周,带着若隐若现的锋芒和深邃。
今日此来,他的目的本非为了参加诗会,而是想通过这一次的聚集了解辰国朝堂动向。
所以,登台后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如今,见辰国众人气势汹汹,终究还是忍不住起身厉声质问。
雨花台上有了片刻的寂静,紧接着更大的喧嚷传来,而在这喧嚷之中,有一道声音最为明显。
“咦!这不是我那小师弟吗?你顾氏在安阳也算首屈一指,怎得不选择入朝为官,而是远赴姜国,成了安北将军的幕僚?”
是虞繇,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顾诚似的,脸上带着几许惊异和不解。
“安阳?”
“安阳顾氏?”
“他竟然是出身安阳顾氏?”
“背国之人,你竟敢背弃辰国?”
不得不说,作为月东来的首席谋士,虞繇当之无愧。
他轻飘飘一句话出口,便让雨花台上刮起了飓风。
先是温不语、后是顾诚,此刻的隋唐就仿佛是处在这飓风的中心点上。
举目皆敌!
“哈,哈哈哈哈!”
很难想象如此境地之下,隋唐竟还能笑的出来。
只见他长身而起,自计都折罗箭囊之中拽出一支长箭,咚的一声钉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随着长箭入案,狂放的笑声戛然而止,雨花台上的喧嚣也戛然而止。
“我第一次遇到温不语是在半月之前,也就是我来到云霄城的第二天,那一日他一身狼狈,踩踏着泥泞而来,于聚贤阁外,向安士远,讨要诗文,今日是第二次。”
隋唐开口了,他那一双朗星般的眸子带着丝丝锋锐,自雨花台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石坚身上。
“石坚石大人,隋唐请问你辰国政治可算清明?是否有因言获罪之说?”
他微微拱手,面对石坚问道。
“我辰国政治清明,并无因言获罪之说。”石坚稍作犹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好,既如此,为何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温不语。”
隋唐的眸子再次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发出了质问。
“难道就因为一个誉满云霄,一个默默无闻,诸位便可以毫无求证的去偏向一方?如此,即便身负才学,又如何敢为官一任,又如何能为官一任?”
隋唐的质问之中,带着几许讽刺,几许凌厉在雨花台上响起。
“隋唐第一箭,问,雨花台上,饱学之士数不胜数,难道皆是偏听偏信,识人不明之辈吗?”
隋唐再次出声发问,声如洪钟,携风带雨。
“隋唐,你,你放肆。”
“一个粗鄙武夫,竟也敢对我辰国文坛指手画脚。”
隋唐话音落下,薛建仁、文行简两人,立刻越众而出,指着隋唐骂道。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陷入了沉默。
今日雨花台上,除了有大量文人士子之外,云霆、云泽、云逸这三位皇子、石坚这样的重臣、甚至还有不少大儒也都霍然在座。
隋唐的质问有理有据,容不得他们不低头思索。
只是,隋唐并未就此罢手,他再次将手伸向箭囊。
“咚!”一声闷响,第二支箭刺入桌面。
“他叫顾诚,是我的幕僚、我的朋友,也是我最亲密的兄弟。”
隋唐略微侧身,一把将顾诚肩膀搂紧。
“我们相识于御奴城,彼时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仆从军,数载光阴一瞬间,我已是姜国安北将军。”
隋唐声音平静的叙述着,渐渐的,他的声音之中开始多了几分杀意,这杀意若隐若现,但却藏在每一个字里,让人无法忽视。
“诸位,我麾下有数万虎狼之师,我不允许任何人指责他,若有人敢欺辱他,那便请他试一试我死军铁蹄。”
隋唐话音落下,雨花台上依旧一片寂静,随后,他的目光陡然一变。
“隋唐第二箭,问,月东来,这是你麾下谋士,他当真不知顾诚为何离国而去吗?还是说你非要让我现在,当着这雨花台上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
隋唐看向月东来的眸子带着深沉的恨意,这是他今日登台之后,第一次与他的宿敌四目相对。
“虞繇退下。”月东来紧了紧手里的折扇,沉声说道。
虞繇脸色一变,但终究还是不敢违背月东来的命令。
“咚!”又是一箭,第三支箭。
“隋唐第三箭,问,云逸殿下,我应你之邀,前来参会,虽无王杖栉节在手,但终究代表姜国,怎可如此任人欺辱,难道这便是你辰国待客之道,你身为辰国三皇子,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三支长箭,一字并排,箭锋直透桌案,雨花台上所有的人都仿佛被这三支长箭死死的钉在了这里。
一如他当日朝天门外举鼎,寂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