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他的人莫过于宫尚角,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但宫远徵可以肯定自己分明从哥哥的话里听出了杀意。
以前再怎么讨厌宫子羽,哥哥也是一直劝自己以和为贵的,有时候甚至要自己一个做弟弟的忍下委屈,谦让宫子羽。
时时教导自己当以血脉亲人为重,克己复礼为仁。
如今,哥哥还是哥哥,说的也是为宫门好的话,做的...好像不太对劲了呢。
常念端来一盏清水,从一个小瓶里滴了两滴清露,拿给凤莱茵喝。
宫远徵眼尖,认出那是自己准备的雪莲清露:“姐姐,清露还有多少?是不是快没了?”
凤莱茵点点头,可怜兮兮的说:“自从有了孩子,我就不敢再喝白芷金草茶了,怕跟保胎药和药膳冲了药性对孩子不好,但一直不喝,谷中瘴气对我和孩子又有损伤,只能用这清露抵挡。”
宫远徵挠挠头:“怎么办呢?前山没有冰湖,种不出来雪莲,我的出云重莲也没到开花的时候。”
宫尚角听了这话当即开动脑筋,对凤莱茵说:“我要开库房找点东西。”
凤莱茵给朝常念一点头,一串钥匙便放在了桌子上。
宫尚角带走了金复,没一会儿的功夫,又带着东西出了角宫。
常念拿着册子来报:“姑爷命人抬走了红狐毛皮两条,云纹素绒冬被两条,无烟银丝炭三篓,精巧机关木玩具一箱,暖玉围棋一副。
花茶、绿茶各三种,共六盒,游记杂书十本,笔墨纸砚两套,其中墨条都是有香味的徽墨。
另外从厨房支走野蜂蜜两罐,琉璃果糖两罐,松子糖两罐,各色果脯两匣子,八宝糕点攒盒两盒,还把今晚要吃的一锅花胶竹荪乌鸡汤给端走了,小姐,你今晚没汤喝了!”
凤莱茵见她一副肉痛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缺你一口吃的啦,这点东西也要计较。”
“我就是不高兴,姑爷拿了你要吃的东西。”
“无妨,他也是为了我。”
“什么呀?”
“你没发现他挑的这些东西是要送人的嘛,而且还是两个男人,尤其爱吃糖果点心,再加上狐皮和东被,想必是生活在冰冷又无聊的地方。
在宫门,要满足这样的条件就只有一个地方。”
“雪宫!姑爷是去雪宫给小姐要雪莲去了。”
“我聪明的常念终于聪明回来了,我心甚慰。”
“你是在说我刚才傻吗?”
“我是在嫌弃你时不时就犯傻!”
正说笑着,忽然孩子动了一下,常念眼疾手快,赶忙摸上去:“乖宝宝们, 我是小姨!”
凤莱茵笑话她:“你别捏着嗓子说话,当心孩子出生了,听不出来你的声音。”
“怎么会,我日日都陪着他们,就算他们认不出自己亲爹,也得认得出我呀。”
“那倒是,从两个孩子有胎动开始,尚角就一次没赶上过,整天忙的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出点名堂来。”
常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是羽宫的方向,便猜到几分她在想什么。
被她心心念念的宫尚角,果真如她所说,带上礼物去了雪宫讨要雪莲。
与先前宫远徵通过雪长老硬要不同,宫尚角对后山雪氏一族的两位守山人还算熟悉,挑的礼物都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外人只知宫门以宫为姓,商角徵羽为名,四宫各司其职,一致对外,却不知宫门真正的心脉是在后山。
单说这雪宫吧,冰雕玉砌,积雪终年不化,寒冰幽潭深不可测,却有地心热流横穿而过,让雪宫不至于冷的无法生存。
同时也孕育出了冰泉雪莲这种灵药,只是近些年来谷中瘴气越发严重,雪莲越来越少。
守山掌权之人名唤雪重子,是宫门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曾用时三年独创出一套刀法,取代了雪氏一族旧的拂雪三式,本人更是修炼了宫门秘籍葬雪心经。
这门内功练至大成可劈山填海,至臻化境。
但也有缺点,那就是随着每四年功力的提升,雪重子的身体都会经历一次筋骨重塑,其中何等痛楚无人知晓,总之是不会好过剥皮抽筋就是,重塑后的身体不仅逆向生长,还会失去原本的记忆。
一个人存活于世,靠的不光是家族金钱这些外物,最重要的两件便是身体和记忆,身体是活着的本钱,而记忆,是活下去的资本。
无法想象一个人在朝夕之间,身体变成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样子,需要重新练习掌握身体,记忆更是一片空白,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经验可以参考,完全凭借动物的本能行事。
就像被整个世界放逐了一样,孤零零的永远找不到归宿。
或许这就是对逆天存在的惩罚吧,有得必有一失。
雪重子见宫尚角带人前来,还以为是前山出了什么大事,俏生生的小脸上就差写着‘不服来战’四个字。
是的,俏生生。
现在的雪重子已经逆生长成为十二岁的小少年,眼看着再有一年多,经历最后一次功法进化,就能将葬雪心经练至大成。
“角公子。”
宫尚角再次听到这个不悲不喜,犹如神明临世的声音,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的儿子将来会不会也长得如此玉雪可爱。
雪重子敏锐的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对,下意识拢了下身上的大氅。
宫尚角以为他冷,心中怜惜之意更盛。
“雪重子,我带了些东西给你们。”
“角公子这是何意?”
“故人相见,雪重子连杯茶都不请吗?”
雪重子一头雾水,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失礼的事,侧身将宫尚角迎了进去。
雪公子换了壶热茶过来,清香四溢,可惜略显单薄。
宫尚角由奢入俭难,对着一壶清茶实在没胃口,起身拿出一盒八宝糕点攒盒,又将盖子翻过来,倒入半包蜜饯,和几块松子糖,顺手往两人面前推了一把。
雪公子生性单纯,拿起一块糖就吃,还招呼雪重子一起吃。
雪重子垂眸浅笑:“看来角公子近来过的很好。”
宫尚角腼腆一笑:“是啊,她很好。”
雪重子眼眸微眯,这种什么都没吃,却撑到嗓子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