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莱茵对新得的青釉刻花提梁倒流壶爱不释手,奈何身怀六甲不能吃酒,又不想便宜了宫尚角,只能望壶兴叹。
宫尚角自认得了个青铜鼎,和白底黑花洒金的梅瓶已经很好,他又不是贪杯之人,酒器如何精美他都无所谓。
宫远徵更无所谓,只要不再喝天麻鱼头汤,戒酒都行。
然后就被蔺嬷嬷敲了脑袋,说他小孩子家家喝些酸梅汤得了,当心喝成个酒蒙子将来娶不着媳妇。
凤莱茵偷笑,宫尚角嘲笑,丝毫没有做人家哥哥姐姐的自觉,被宫远徵呲牙威胁了,笑的反倒更欢。
吃过饭,宫远徵张罗着要准备药浴,叫宫尚角去帮忙,说是孕妇泡了对身体好。
这么烂的借口,也就小孩子能想得出来,有事避人就直说呗,装什么大聪明。
凤莱茵也叫来常念小声商量着:“安插进羽宫的钉子怎么样了?”
“已经陆续按计划行事,明日羽宫更换窗户纸,正好把那药纸给用上,再差一两样东西,生克大阵就能成。”
“嗯,先撩着贱,谁让她不自量力招惹我呢,也怪不得我什么。”
“小姐别想太多,不过是个妾室而已。
她多能作死呢,居然种了那么多兰花,经年累月的对本就对肺不好,再加上山谷瘴气,死是迟早的事,不让她死在兰花上才对不起她呢。”
“这倒是,听说那些花,是兰夫人在的时候,老执刃亲手种的。
她心也是够大的,不光留下了,还喜欢!她到底是喜欢老执刃,还是喜欢兰夫人啊?”
“管她的,小姐怀着身子呢,少把心神放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还是你贴心,处处替我着想。”
“那是自然~什么臭男人能比得过我呀。”
凤莱茵看着常念轻声笑起来,忽然就明白雾姬夫人为什么要留着兰花了呢。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原来老执刃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两个女人,都不爱他,儿子也一样。
“宫唤羽那边有异动吗?”
“说起这个,小姐,这宫门的少主可不是吃素的,警惕性可高了呢,咱们安插进去的人手段没有他高,连监视都费劲。”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真涉世之一壶藏身之三窟也。”
“小姐别拽文了,说说怎么办吧,要不从老家调两个得力的小厮过来呢?”
“算了,过江龙想压地头蛇,那是异想天开,还是把他留给你家姑爷对付吧,也不知道后山那个怎么样了。”
“后山的确实不知道,但是前山的我知道,听说那位的心上人,扛不住毒药折磨自尽了呢。”
“叫云雀那个?”
“就是她。”
“那她姐姐呢?”
“还活着呢,也只是活着了。”
“我要是没记错,当初一共抓了三个无锋刺客,混元郑家的已经放回去了,云姑娘还在地牢,那剩下的,不就是勾搭过夫君的上官浅了吗?”
“对呀,小姐跟我说过,这个上官浅不安分的紧,弄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偷拿了姑爷的玉佩装出情深难耐的样子,她居然还活着,不会有什么后招吧?”
“哼~我倒是把她给忙忘了!”
书房里,宫远徵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后背直冒凉气,好像被什么给盯上了的感觉。
宫尚角见状,起身拿了件披风给他穿上:“最近雨多风骤,当心着凉。”
“谢哥哥关心。”
“也不是关心你,是怕你把病气过给我俩。”
“哼!”
“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应该就在这两天,只等月长老报丧呢。”
“那就等着吧。”
“嘁~我原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刚及冠就能研制出醉见血来,还想着有机会......
算了,不过是个和宫子羽一样缺心眼的,被红粉骷髅迷的走不动道。”
爱上无锋刺客,罪同背叛宫门,却只是废除武功全身而退,公道何在啊!
宫尚角压下愤怒的情绪,收敛心神淡淡的说:
“我打听过了,他并非月长老亲子,只是从月氏族人里头,挑出来有学医天赋的孤儿加以培养罢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宫远徵举杯邀敬:“哥哥说的是,非我族类!”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证明宫子羽血脉不纯,将那个败类赶出宫门去。
巧了,宫尚角想的也是这个。
若宫子羽真是老执刃血脉便也罢了,宫门养得起一个废物,可若宫子羽不是,那也就意味着老执刃并无亲生血脉。
届时,拽下宫唤羽,羽宫后继无人的光景,便指日可待了。
“对了哥,雾姬夫人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吧,嫂嫂还等着交代呢。”
“明日我再去找执刃一次,如果还想用拖字诀打发我,那咱们就自己动手。”
“哥哥需要什么,暗器!毒药?我这有几种新研制的毒药,无色无味,保证查不到证据。”
“就是查不到证据,你才更容易被怀疑,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却又查不出究竟是什么。”
兄弟俩一时间沉默无言,忽然有脚步声接近,宫尚角听出是常念,便喊金复开门。
常念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块质地清透的玉佩,入手温润细腻,是上等的和田白玉。
“姑爷,这是我家小姐给两位公子的,小姐说:礼记玉藻篇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春日里,万物复苏,佩戴白玉最是养人了,两位公子拿去戴着玩吧。”
宫尚角对白色玉佩有阴影,本能的不想戴,可弟弟已经戴上了,自己要是不戴,夫人肯定会多想。
思及此处,也只能戴上。
等常念走了,宫远徵才问:“玉藻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玉藻篇,是《礼记》的第十三篇文章,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句是说,重视礼仪的君子不能无缘无故把玉佩摘掉,要时刻佩戴玉佩,用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
宫远徵没忍住笑了出来:“噗~哈哈哈,姐姐可真小心眼儿!”
“说什么呢?”
“我说姐姐还在吃那个上官浅的醋啊,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记着她拿你玉佩的事呢。”
宫尚角这才反应过来:“上官浅人呢?”
“地牢里呢。”
“留着过年啊?杀了!”
“不是哥哥你说要用她钓鱼吗?”
“钓什么鱼,我可不想睡书房!”
“那我现在就去。”
上官浅到死也没想到,熬过了十八般刑罚,熬过了宫远徵的毒药,好不容易剩下一口气,等到无锋传信进来准备营救了,却死在这么个平凡的夜晚。
既没能给家族报仇,也没能为自己报仇。
上官浅的死,并未在宫门激起水花,只是搅乱了某个人的心,仅此而已。